“华籍美人”鲍勃奈乌斯
周桐淦
中美贸易摩擦硝烟弥漫，电闪雷鸣的时候，常州市科技局局长刘斌在云淡风清的氛围中，给我讲了一段美国科学家鲍勃奈乌斯(BOB NEVES)“逆流而动”——“张果老倒骑毛驴”的故事。
——周桐淦
奈乌斯
刘斌说常州有个518科技洽谈会，2006年创办以来，已经连续举办了15届，创出了国际影响，每年的5月18日这一天，国际品牌公司、世界各国的不少科技大咖都会云集常州，或是带来技术转让，或是为自己的公司寻求项目，两者都暂无所求的，到常州看看，像“赶集”一样，了解了解中国和世界科技前沿的信息。我有点不以为然地与刘斌局长说，改革开放的新气象之一，就是对外交流增多了，但来来往往中，外国朋友到中国工作的多、旅游的多、短期居住的多，常住的太少、“扎根”的更是凤毛麟角！刘斌说常州有不少常住的，而且不是一般的常住，可以算是“扎根派”。常州科教城和高新区有一批这样的“老外”，把自己的科技大本营搬来常州的鲍勃奈乌斯，更是十分典型的一位。鲍勃奈乌斯是美国电子电路板检测专家， 上世纪80年代中期，美国挑战者号航天飞机升空时不幸爆炸，此公在其后的事故检测中声名鹊起，以后，曾经担任过美国电子电路互联和封装协会(IPC)董事、IPC刚性板总务委员会主席、IPC实验室规范委员会主席等职。他在美国领衔创办的麦可罗泰克公司，是全球公认的电子电路板检测鉴定的权威机构。刘斌说，鲍勃奈乌斯把公司开到常州来了，现在，常州地区、江苏地区、甚至中国各地销往世界的电子电路等聚合材料，只要经过奈乌斯的常州公司的检测与认证，就可以通行全球，不必再到国外找第三方进行检测与认证了。
于是，有了12月初与奈乌斯的约见和交流。那是一个细雨绵绵的下午，在他的办公室，我们握手了。事前，在做采访预案时，曾循着华人入籍西方某国简称“某籍华人”的思路，设想见面时幽默一下，就词组“华籍美人”中“美人”的几种解释，与奈乌斯调侃一番，后来请教相关专业人士，知道中国一般不接受外国人入籍，大多只为外国朋友办理长期居住手续。称常住中国的美国友人“华籍美人”，言谈中开开玩笑可以，正式称呼，有所不妥。尽管如此，与鲍勃奈乌斯见面的刹那，还是没词了：什么叫彪形大汉，奈乌斯就是，估计奈乌斯身高在2米上下，体重恐怕达到了300斤。奈乌斯递上名片的时候，翻译刘余敏的一番解释打破了见面的尴尬，小刘说，董事长注释公司时要取一个中文名，我们大家一商量，就叫魏巍吧，这么大的块头，往人面前一站，就是座巍巍大山，奈乌斯很高兴地接受了这个“高大威武”的名字。
奈乌斯人很爽快，我通过翻译说明来意后，他说什么都可以问，他也什么都可以说。他说别看他现在像铅球运动员似的，1985年大学毕业那会儿，可是从家政服务开始的，美国的家政服务与中国的家政服务不一样，什么活都干。科技类公司为什么要先做家政服务呢？做专业的电子电路检测和认证业务，申请很严格，审查也很严格，在时间上有一个过程，走程序的过程中，这个新组成的“准公司”，成员要吃饭、要糊口，就只好先从家政服务开始，举步维艰地走向了社会。机遇在挑战者号航天飞机爆炸事件以后，那时，以电子电路板检测为主的实验室，刚刚完成注册审批，按理说这类重大事故的检测应该由资深公司来完成，但那次事故太大了，需要大量专业人员参与事故处理。
美国东部时间1986年1月28日上午11点39分，佛罗里达州上空，挑战者号航天飞机升空73秒就遇上空中爆炸的灾难，包括1名女中学教师在内的7名宇航员全部遇难，太惨了！举国哀悼，里根总统下令迅速追查事故原因，奈乌斯他们刚拿到核准资格证书的实验室，也被动员起来全力投入了。当时的实验室只有3个人，直接接到了政府部门的外包检测任务，政府主管部门开始担心实验室规模小、做不了，只要求查清一个部件电路板的有效期问题，奈乌斯他们全身心投入了进去，为做出令人信服的分析，除了完成分配的任务，还对相邻部件的同类电子电路板，也作了严格检测和分析，不仅鉴定了失效性质，而且做出了实效程度的科学分析。实验室严谨有据的检测报告一炮打响，也由此确立了在电子电路板等聚合物材料界检测、认证的权威信誉，麦可罗泰克就是这样走向美国、走向世界的。
进入21世纪以来，随着第三次工业革命向人们各个生活领域的渗透，电子电路板的应用越来越广泛，小到电话、手机、微波炉、洗衣机，大到汽车、数控机床、高铁、卫星，越是新兴的工业国家，电子电路板的应用和检测任务越大。在发现美国电子电路板市场上中国产品日渐增多时，奈乌斯提出开拓中国市场，同事们说他“疯了”，因为麦可罗泰克在美国不缺业务。但是，董事长兼首席技术官鲍勃奈乌斯还是坚持踏上了考察中国市场的行程。
中国之行，奈乌斯看到了一个新兴工业大国电子电路板市场基础的深厚，也看到了这个市场走向世界所缺少的桥梁和中介。因为缺少及时沟通，中国出口的电子电路板遭到检测退货的比例很高；因为不能及时了解相关标准，中国企业往往很可惜地失掉了这一领域的相关业务。奈乌斯认为，无论从上游业务的拓展，还是从下游生产的需要来说，中国是个应该开辟的市场。因此，他坚持着要让麦可罗泰克开设中国公司。
中国公司开在哪里好呢？考察组的意见有两种，广东顺德和江苏常州。这两个地方都是中国电子电路板制造的高地，顺德靠近深圳、香港，出海出关更方便一些。奈乌斯提出一个他自己的独特发现，常州生产一线的员工文化素质更高一些、专业工龄更长一些。奈乌斯说，常州一线工人中有专业工龄20年以上的，且大多受过专门的职业教育或培训；顺德难有10年以上工龄的，而且流动工人多。流动意味着活力，但流动也会带来产品和质量的“波动”。奈乌斯说，常州还是中国最早的电子电路板生产基地，对从事科研工作的人来说，一个城市文化底蕴的吸引力有时是无法抗拒的。麦可罗泰克(常州)公司就这样落户中国了。
起步不是那么容易，主要是美国人的这项业务不太为中国市场所了解，中国人以为他们是来竞争的、来分“一口饭”吃的，不相信他们是“服务型”的。奈乌斯说，用中国话表述，他们头三脚不太好踢。15年前，中国市场还不太规范，一方面是出口业务还不是太多，二是国内市场对检测认证执行不严格，有时候“找找人”，就代表“检测过”、“认证”过了。后来，随着出口业务的增多，随着国内制造业市场的规范，还有地方政府的多方面支持，麦可罗泰克(常州)公司站稳了脚跟，业务也正常开展了起来，越来越多的企业发现，找了麦可罗泰克，就不需要再寄样品到国外检测认证了，省时间、省费用，还少了折腾。奈乌斯说他们还把业务延伸服务到企业门上，例如宜兴的紫砂壶是中国社会的高档生活消费品，美国人就不理解，泥巴杯子有什么高档的理由呢？奈乌斯他们就以稀土为什么贵重为例，认证介绍紫砂泥土中稀有元素的含量和特殊功用、以及紫砂壶所代表的东方文化，帮助紫砂壶“科学”地在西方社会登堂入室。
麦可罗泰克现在的业务节节攀升，已经成为江苏省高科技企业。公司己经CNAS和CMA认可，能够出具具有国际公信力的检测认证报告，是UL授权批准的目前中国大陆地区PCB/CCL油墨类产品的检测认证受理机构，具有UL-EA资质；是中国质量中心(CQC))授权的非金属材料电子电路板签约实验室。为了适应中国大区市场的需要，鲍勃奈乌斯索性把美国总部的股权，出让给了当初的合伙人，全身心地投入了常州公司的发展。
鲍勃奈乌斯不仅卖掉了美国的公司和公司股权，连美国的房产都卖了出去，带着家人、带着自己的知识，全部落户到了中国常州。他说，他很看重自己“常州市民”的身份，2007年的时候，常州市授予他“荣誉市民”的光荣称号，2017年的时候，夏威夷人鲍勃奈乌斯，处理完美国的一应地产、房产、财产，在常州置房、买车、安家，成了中国常州的永久居住市民。我问他什么时候如此爱上常州的？他说刚开始不行，有个渐进的过程。
人有时很怪，刚开始很看不惯的东西，现在变成了非常欣赏的内容。奈乌斯说他刚到常州的年头，到处挖路，到处造楼，在路上行走，走一段就要跳跃性地跨一下，好像生活被包围在建设工地之中，不习惯，或者说很不习惯。那时候老想回美国住一段，陪老祖母聊聊家常，看老祖母陪猫咪晒太阳。或者去街头的百货商店转转，他说他特别喜欢美国商店柜台的陈设，上次回来时在这个柜台买了件衬衫，这次回来时，柜台还这样摆着，同样的衬衫还在，多好！这就是稳定的生活。如果走到那边的柜台，看不到上次买的那一款皮鞋，没有了，就有点怅然若失，心中忍不住嘀咕，怎么像中国的商场一样，老是变来变去的，折腾。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离开常州1个月、20天回来，看到又一幢大楼封顶，又一条新路开通了，就兴奋，就开心，忍不住想写诗，这才是生活，天天在变的新生活。相反，回美国后看到那不变的商场、不变的柜台、不变的陈设、不变的商品，就想到了陈旧与落后那样的意思，想到中国电视剧里那两句有点无奈的、带着哭腔的歌词：星星还是那颗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
来中国16年了，鲍勃奈乌斯虽然不能用中文交流，但能听懂一些中文单词与短语，有时也能连比带划地蹦出一些中文句子。很逗！也正因为这种交流的随意，我问了一个奈乌斯可以不回答的问题，怎样看待中美之间的贸易摩擦？奈乌斯很坦率，他说他认为贸易就应该是贸易，是经济范畴的事，政治不应该参与。但是，很不幸，现在中美之间的贸易不仅影响了经济，还变成了政治。很不好！尽管麦可罗泰克的客户90％都在中国，不受什么影响。但美国客户被影响着，他的好几位美国朋友的企业都受伤了。从麦可罗泰克的角度看，谁都不要被伤着。奈乌斯说他不了解政治，也不想装着很了解的样子，希望两国尽快找到共同的支点，共存共荣，共同发展。我问奈乌斯，2019年发展得怎么样？奈乌斯连续引用了几个地道的中国概念结束了这次访谈。
奈乌斯说他们“2019年还行，用中国人的话说，有饭吃！公司每年递增都能达到15％。”
我说可以“露富”吗？他说“没问题！公司52名员工，年收益5700多万元。”
我问是美元还是人民币？他笑着指指自己的脑袋，通过翻译小刘回答，说他早就是“人民币思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