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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村”新调查
开弦弓村是苏南一个普通的村庄,但它又极其特殊,作为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26次乡村调研的样本,开弦弓村在新时代乡村振兴背景下如何发展引人关注
2019-06-17 07:35:00  来源:中国江苏网  作者:丁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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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于苏州吴江的开弦弓村, 是费孝通1936年《江村经济》(英文版《中国农民的生活》)调研的苏南乡村,被称为中国农村的“标本”,世界了解中国农村的窗口。其后费老一直关注开弦弓村,前后26次到村里访问,他有关乡镇工业、小城镇战略的一系列理论研究,从这里萌发、发展并付诸实践。

  因地处江苏吴江,开弦弓村被费老化名为“江村”。这个曾经处于聚光灯下的中国农村、中国乡镇工业发源地,在乡村振兴的大潮中发展得怎样,发生了哪些变化,又面临什么新难题?从5月初到6月上旬,记者三度访问开弦弓村,探求这个“苏南样本”的发展轨迹和求变之路。

  乡村振兴,开弦弓村要打造新样本

  晒得黝黑的开弦弓村村支书沈斌,正在村口污水处理施工现场。“开弦弓村抓住‘中国江村’长漾特色田园乡村带建设契机,成为了苏州市田园乡村试点村,我们要打造乡村振兴开弦弓村新样本。”沈斌把记者带到了村污水集中处理点。不远处,是1929年费老姐姐费达生和村民创办的生丝合作社旧址。

  这个生丝合作社,是中国历史上农民首创的股份制乡村工业企业。98岁的周杏珍是开弦弓生丝合作社在世的最后一个女工,她告诉记者,“在合作社当工人,领工资,还有分红。”开弦弓村也因此被称作中国乡镇工业的发源地。费孝通《三访江村》,对苏南自发出现的“草根工业”给予高度评价。

  复旦大学社会学教授、江村考察组成员刘豪兴长期对开弦弓村进行调查,每个月调查10天,38年从未间断。眼下正在做100个村民口述史访谈实录。谈及开弦弓村的现状,刘豪兴说,“村里永泰电机厂、田园纺织等几家企业都不大,发展平稳,农民收入每年有增加。从上世纪60年代村集体资产人民公社化,到80年代搞纺织化纤,在苏南农村,开弦弓村没有太多特殊性,这个村的样本带有自然性。”调查中,一些村民说“华西村一排排的新楼房是新农村”。而刘豪兴的观点是,乡村振兴应有不同模式,保持原有村庄风貌,也是农村发展多种模式之一。

  1936年费孝通初访开弦弓村时,要从苏州坐火车或轮船到平望,再摇船两个半小时到村里。1956年,澳大利亚悉尼人类学家威廉格迪斯访问开弦弓村,出版《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农民生活》,在国际上产生极大影响。格迪斯从苏州到开弦弓村,从上午出发,下午4点才到村里。现在,记者从苏州到村里,半小时就到了。尽管开弦弓村目前集体资产较少,卫生保洁等公共事业的大量投入都由上级财政支付,但在沈斌看来,如今,开弦弓村打造乡村振兴实践新样本,是跨越发展的好时机。

  发展中的困难,还要靠新的发展来克服

  乡村振兴,与费老“志在富民”的追求一脉相承。目前,开弦弓村仍有不少问题需要解决:村庄整体环境和建筑风貌较为陈旧,特色文化与产业开发不足,村民致富、村级增收成效不明显。对此,村民有期盼,村领导感触也很深。

  记者采访了上世纪70年代至今的四任村支部书记。

  沈春荣1979年开始当了11年村支书,他记忆犹新的是,改革开放初期,乡镇企业起步,开弦弓村很红火;到上世纪90年代中期,村集体企业走下坡路,代之私企发展,大多做窗帘布遮光布等粗加工。

  2007年任村支书的王建明回忆,1997年,面对开弦弓村村集体工业出现的难题,费老对时任村干部的王建明说,“要想办法通过进一步的改革加以解决。发展中的困难,还要靠新的发展来克服。”

  周培泉2013年到2017年任村支书。他告诉记者,现在村民以打工为主,工资高的,纺织厂一个维修保养工月收入就有一万多元。而传统副业桑蚕几乎没人做了,一张蚕种一年收入才1000多元,一家三四张全年也就挣五六千元。现在农户稻田桑田都给大户承包搞水产了。

  “开弦弓村受到外界关注,村干部压力很大。” 沈斌介绍,1990年代中期后,开弦弓村村办集体企业发展出现问题,但村民就业门路多了,实际收入在增加。2016年抽样调查显示,村民年收入3.6470万元,2018年接近4万元,超过吴江农民3.2194万元年平均收入。“如今村里的年轻人大多在苏州、吴江工作,乡村振兴,重中之重要壮大乡村产业,促进农民增收,吸引年轻人回乡创业。眼下,开弦弓村打造了江村文化礼堂这个‘田野课堂’,在礼堂建起了江村教授工作室,正与复旦大学合作开发费孝通中国乡村田野调查标准体系”。

  乡村振兴,离不开宜居环境。记者在开弦弓村看到,小清河碧波荡漾、小桥流水人家,一派江南水乡风光。然而,就在两年前,沿河环境还很差。沈斌说,村里开展了村庄环境整治,推进“庭院革命”,拆除了20家散乱污企业和码头,重现了水清鱼跃的景象。

  产业强起来、钱袋子鼓起来,是对费老“志在富民”理念最好的诠释。记者了解到,开弦弓村正围绕特色田园乡村核心区打造,整合田园纺织、原庙港缫丝厂等低端落后企业资源,对农家餐饮进行提档升级。今年,村委会将鼓励民宿发展作为工作重点,记者在村里绕行发现,不少村民正在建民宿。

  费老当年房东的女儿叫周春燕,是村里年轻的妇女主任。她告诉记者,村里创新了民宿合作模式,组建“江村民宿合作联盟”,鼓励发展民宿经济。春燕家三楼正在改建民宿。记者探访时,路遇清华大学社会学博士生许雪莲,她住在春燕家写博士论文。

  “开枝散叶”是好,也不能“灯下黑”

  原村技术员、曾24次陪同费孝通调研的姚富坤告诉记者,费老认为,农村要发展1.5产业。“你不能老让他们搓麻将,办法是叫农民搞一点小生产,就是介于工业和农业之间的产业,农副产品加工、手工业,包括乡村文化等。”发展桑蚕业,在当时被认为是比较好的选择。

  但目前开弦弓村几乎没有桑蚕、稻米产业,区里给开弦弓村的定位侧重于社会学调研。

  事实上,蚕桑在邻镇震泽做到了极致。震泽金星村丝绸博物馆创办人胡毓芳,旗下蚕桑产业一年收入3个多亿。记者5月4日在震泽千亩桑园现场看到,摘桑果的游客人头攒动,停车停到了邻村,一天光门票收入上百万元。蚕丝被更是抢手,一个柜台一天能卖十几万元,养蚕的周婆婆也成了网红。震泽蚕桑博物馆,橱窗陈列着不少费老、费达生在开弦弓村的照片。胡毓芳告诉记者,“我们现在做的,费老70年前就提出来了呀。费达生教开弦弓村民养蚕,但是开花结果到了震泽,我们把她的梦想实现了。”

  然而游客到江村,看不到蚕桑还是很遗憾。“江村经济写的就是稻米蚕桑文化,100年前开弦弓村就因种桑养蚕闻名天下。”姚富坤建言,蚕桑缫丝工业发源地在江村,江村应该保留部分蚕桑、水稻田供研究者、旅游者体验参观。

  “我们不能‘灯下黑’。”在外企工作的村民沈卫华看来,开弦弓村不能没有采桑园。“江村经济的核心就是蚕桑、稻米,祖祖辈辈靠种田养蚕过日子。现在没有了这些,年纪大的村民也有失落感。”

  对于恢复江南水乡风貌和农耕文化,开弦弓村正在加大力度。“乡村振兴,规划十分重要,今年腾退的100亩散乱污企业用地,村里正在规划,将有部分恢复蚕桑稻田作为乡村景观,与田园综合体产业融合发展乡村旅游。”沈斌透露。

  “开弦弓村要搞好乡村振兴,必须做优产业,做强特色,做旺人气。”省农村工作领导小组副组长胥爱贵说,“开弦弓村有江南水乡的特色,有费老的金字招牌,拥有投资两千万的费老纪念馆、费达生纺织纪念馆、江南农耕文化馆,每年全世界来村调研的专家就有上千人,这些资源,是其它村庄没法比拟的,在乡村振兴中完全可以大有所为!”

  记者 丁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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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访费老: “我对家乡感情很深”

  九十多岁时的费老,依然爱开玩笑。有次他发言,南大的胡福明教授刚结束长长的讲话。费老说,我姓费,讲的都是废话。胡福明笑了起来,“费老讲的是废话,那我就是胡说了。”想起这件趣事,费老的音容笑貌又在眼前。

  1999年至2002年,记者担任新华日报驻北京特派记者,曾三次专访费老。

  当年任吴江驻北京办事处主任的马永明与记者熟悉,天很热,他给费老带了一把苏州的小扇子,把记者领到了费老北京新街口的家。

  第一次去时,费老的爱人、女儿、女婿都在家。见到家乡人,费老一家都很高兴。这次专访主题是小城镇遇到了新问题如何解决。记者聆听到费老的不少观点:发展中等城市要“串糖葫芦”,“要把农村1.5产业发展起来”,等等。

  费老对记者说,他最早的乡村调查就是从开弦弓村研究农村问题开始的。根据开弦弓村的调查,他提出了工业下乡的观点,他认为,乡镇企业是提高农民生活的最快的办法。上世纪80年代初,看到乡镇企业起来后向城市集中,他又开始关注小城镇问题。经过20年的发展,小城镇战略成为中央农村工作的重要政策。“要让农民富起来,工业要下乡,农民离土不离乡”,可以说,江苏经验推动了全国经济的发展。

  此后两次专访,费老都十分高兴。聊天中,他告诉记者,20岁离开江苏到北京,70岁以后基本每年都要回江苏考察,要回家乡吴江看看。他说,他最喜欢回吴江,从小生活在那里,吃得好,住得好,生活也习惯,每次回去,都要胖几斤。费老还喜欢苏州园林、昆曲,听到苏州话就高兴。“爱国家就是爱父母,爱亲人,爱家乡。”费老说。

  “我对家乡感情很深”。一次采访后,费老很认真地为记者题字:“新世纪做一个新江苏人”。 丁蔚文

  链 接:

  1999年7月4日《新华日报》:《小城镇:新问题 新对策——访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

  2001年6月14日《新华日报》:《工农互动看永联》;

  2001年8月2日《新华日报》:《客树回看成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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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戴凌 崔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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