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高度重视将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融入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进程，并深刻指出“要治理好今天的中国，需要对我国历史和传统文化有深入了解，也需要对我国古代治国理政的探索和智慧进行积极总结。”中华文明蕴含着悠久而深厚的德治传统，其中又以“为政以德”为要，需要在新时代伟大实践中加以创新性发展、创造性转化。
孔子系统阐述了德治的义理，建构起以德政为中心的治理观。“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大意是说，为政者如若借由道德力量来治理国家，自己就会像北极星那样安然处在自己位置上，却能够吸引其他星辰环绕着而形成众星拱月般的治理格局。孔子以形象的语言强调君主在古代国家治理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是否能够实现国泰民安，关键取决于个人的修为。因此又有“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之说，以此反复强调为政者之卓越品格在德性教化和社会治理中的示范意义。
为此，孔子不仅周游列国宣扬德政的意义，更是希望首先在自己的故土鲁国实现仁德治国的理想。季康子是其时的权臣，实际上掌握着鲁国最高权力，曾多次向孔子讨教治国之策。一次，在季康子征询如何才能做到天下无贼的意见时，夫子独拈出“苟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10字予以应答，就是说如果您不贪求太多财物，即使采取公开奖励措施，偷盗行为也会因为您起到模范带头作用而绝迹。季康子似乎并不完全解其中味，继续追问：“如果杀掉无道之人来成全有道之人，怎么样？”孔子断然说道：“您治理国家，哪里用得着杀伐呢？您行善，老百姓自然就跟着做好事。居上位者的品德好比风，老百姓的品德好比草，风吹到草上，草就必定随风伏倒。”
为了揭示德政的精神实质，孔子进一步提出“政者，正也”来阐明政治的本体涵义，以说明政治原本不是权谋手段，不是权力斗争，也不仅仅是“当官”，而是正己而后正人，正人得先正己。只要身居官职的人能够正己，那么手下的大臣和平民百姓，就都会归于正道。所以，无论为政还是为人，首在一个“正”字。这种对于政治的本源性理解方式，是中国式为政之道普遍性意义之所在，当是对人类共同价值的独特贡献。
后来，在传承孔子德政思想基础上，孟子阐发仁政的治理观，他所说的“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是要说明一个基本道理，即为政者一旦以同情之心来施行关怀他人之政，治理天下就像在手掌上运转东西一样容易。这样，经由哲人的系统阐释和为政者的自觉坚守，中国人反对苛政和暴力的种子，便被浇灌而培植为热爱和平、协和万邦之花，由天下观孕育滋养而成的命运共同体理想，自然就作为中华文明的文化基因得以一代又一代接力传承下来，成为构建未来全球新秩序的宝贵思想资源。
概言之，为政以德的治理观在继承发展商周时期“以德配天”“敬天保民”“明德慎罚”等思想基础上，一方面赋予了“德”的崇高地位，认为“德”高于君主的权力，以此严格作为评判“仁君”和“暴君”之分野的价值标准；另一方面又突出了“德”的政治意义，认为“德”是获得民心和治理国家的前提和基础，反对“霸道”而力主“王道政治”，致力于为万世开太平。
习近平总书记深刻指出：“一个国家的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是与这个国家的历史传承和文化传统密切相关的。”诚如斯言，迈向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需要我们体现出高度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充分学习借鉴为政以德的治理智慧，将精髓要义创造性地运用到治国理政方方面面，为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提供精神动力。
其一，坚持依法治国和以德治国相结合的治理原则。德政在强调德治意义的同时，也明确提出了“以刑辅德”“恤刑慎杀”“以德去刑”等主张，但这并不拒斥刑法在现实政治生活的实践意义，而只是强调前者之于后者的价值优先性。换言之，一国之总体国家治理体系的价值逻辑应遵循“德”优先于“刑”之原则。国家机关之所以能够合法地强制性推行法律条文，所依据的恰恰是其背后价值的道德合理性，正是道德这一“源头活水”赋予法律以生命的活性。因是之故，我们便会发现历史上国家治理模式多是德治和法治合流的产物，所谓“阳儒阴法”即是一例。在推进国家治理能力现代化进程中，我们需要坚决贯彻落实坚持依法治国和以德治国相结合，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法治建设、融入社会发展、融入日常生活。
其二，为政者需谨记时时加强自我道德修为。孔子有“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之言，就是说有德之人如果能够连续治理国家百年之久的话，就可以使暴徒祛恶为善。夫子所期待的是，德政如润物无声，如春风化雨，在潜移默化中通过为政者身上展现的道德力量提升整个社会的文明程度。夫子八世孙孔鲋为官60年，在讲到为官之道时说“一人善射，百夫决拾”，意谓一个人善于射箭，就有一百个人争着效仿他，讲的也是为上者的表率作用。当前，我们的廉政建设和抓好党员干部思想教育培养，有必要充分借鉴运用这些优秀历史经验和思想资源，既注重官德的培养教育，要求为政者不放松自我的道德修为，努力做到“三省吾身”“反身而诚”“洁己以进”“知行合一”等，同时也要加大官员选拔任免上道德品质的权重，真正做到“以德就列”“位各称其德”。
其三，转化提升德政的社会治理意义。我们需要看到，为政以德中的“政”涵义比较宽泛，既是国家政治，也涵盖社会治理和一般性组织管理或团队管理。为政以德中的“德”字也不宜仅仅理解为狭义的道德规范，完全可以将之引申扩展为良好的思想道德行为。因此，凡是一团队、集体或组织领导者，都应当恪守“政者，正也”之本义，以一己之良好德行、思想觉悟和行为习惯，为下属之表率和模范，形成众星拱月般的集体凝聚力和团队向心力，带领全体成员实现组织化目标。
（作者为东南大学道德发展研究院副院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