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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之念想
2024-10-17 07:51:00  来源:新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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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 军

“马思边草拳毛动,雕眄青云睡眼开。”

我是在少年时读到刘禹锡这句诗的,彼时报纸上有一篇文章的小标题就是这两句。那时候,学生很难读到好书,偶尔“碰上”几句好诗文,就赶紧抄下来——这两句诗就这样被我牢牢记住了。

男孩子都喜欢马,这是天性使然,我也毫不例外。可我是在大城市长大的,无法像大草原的孩子那样与马共生共长,也不像农村的孩子时常与马发生“亲密接触”。我小时候偶尔能在大街上见到运输农产品的大马车,那就是最近距离地观赏马的风容了。不过,对马的亲近感一直保存在心底。每读小说,或者听评书,总是特别留意对马的描写,什么关云长的赤兔马、驮唐僧的白龙马、秦叔宝的黄骠马……

那是在1984年春节前夕,我和妻子李瑾已经谈婚论嫁了。有一回,我们一起去天津滨江道逛街。遇到一家商店正在销售“金马”,柜台前人头涌动。我挤上前去一看,顿时兴奋起来——这款“金马”本是陶瓷制品,却满身镀上金色,分外亮眼。我当即前去抢购,靠着身强力壮,顺利买到了一匹金光闪闪的骏马。这是我给未来新房添置的一抹亮色,也是我家“收藏”的第一款马的置物。

那次逛街,李瑾也买了一件陶瓷制品,那是一个汲水的傣族少女像,体态婀娜,容貌美丽。这两件瓷器,在我们婚后一直摆放在书架上,既养眼,又暖心。

1986年,我和几个同事一道去西安开会,返程时到洛阳日报社考察学习。时任洛阳日报的领导给我们介绍洛阳风物时,特别提到“九都牌”的三彩马,说那是古老唐三彩的正宗“嫡传”。我一听就心动了,抽空找到这家“九都”专卖店,不惜重金,买了一款体型最大的三彩马,吭哧吭哧背回天津。

当我兴高采烈地把这匹大马搬进家门,却发现我们的小家根本找不到摆放它的位置。李瑾嗔怪我,买东西前,也不想想摆在哪里。我只得自嘲说,一见这匹马,就忘了东南西北了。夫妻俩把大马摆在床上,欣赏到大半夜,过后就只好委屈它住到床底下去了。

那书架上的“金马”依然是我家唯一的亮点。直到1993年春天,我在举家南迁深圳收拾行李时,决定把珍贵的三彩马带到深圳,而让那只金马“留守”津门。

从此,那匹三彩马“时来运转”,成为我们在深圳辗转数个家里不可缺少的主角——直到我购房以后,还专门请设计师为其安排了一道墙台,它才算“得其所哉”,每日里与我神交目遇,日日厮守。

那天,我出门上班,在小区门外收废品摊位里,偶然发现一只三彩马,是比我家那匹小一号的中型马。“这只马,卖给我吧?”摊主说,“这是个残马,一只耳朵有磕儿,你也要吗?”我看了看,确实,马的右耳耳尖被碰掉了。我有些惋惜,但还是依价付钱,把这匹可怜的残马买下了。心想,从品相看,这只残马也是“九都”出品无疑。也就是说,它与我家那匹,本是同宗血脉。它们从北方千里流徙到了岭南,现在都落了单,索性就让它们重聚一起,做个伴儿吧!

从此,我家的墙台上,两只三彩马外加一只三彩骆驼,组成了一个漂亮的“九都”方阵,神采奕奕,气宇轩昂,时常赢得来宾们的赞赏。

后来,随着家里经济条件和居住环境的逐渐改善,我家收藏的马也日渐增多。我最看重的有两件,一件是东阳木雕“群马腾骧”,一件是著名雕塑家滕文金先生赠与我的铜雕“奔马”。

我年届花甲,适时退隐。因女儿在北京工作,我也就南雁北归,定居京城了。营造北京的寄荃斋新居。眼看着空荡荡的书架日渐填满,我们先把深圳积攒的一些小件的坛坛罐罐运来一批,又在北京潘家园就近淘来一批。那日环顾四周,却蓦然发现:满屋子竟然缺了一匹马——三彩马依然在深圳的墙台上引领着它的“九都”矩阵,东阳木雕和滕氏铜雕都因体积偏大,未能运来北方,北京的书房竟然没有一匹马。

李瑾说,不要紧,现在网购太方便了,她搜到一家专卖半旧杂项的直播间,闪购了两款马的摆件,一件是大理石雕的马的剪影头像,另一件是石芯镀铜的仿古奔马石雕。这两匹马的到来,让我着实兴奋了一下,立即在书架上为它们寻到了合适的“马位”。其中那匹酷似铜雕的石马,被我安置在靠窗的一个书格上,那是我每日读书的地方,一抬眼就能看到。我望着马儿,心情大好。

李瑾在旁边一直看着我倒腾,并不说话。见我倒腾完了,才轻轻说,“你看看这匹马旁边摆着个什么?”我这才发现,原来最靠窗的那个角落里,也就是我摆放马的那个书格边上,正静静地伫立着那位体态婀娜、容貌美丽的傣族姑娘……

“咦,你啥时候把她拿到北京来的?”我问。

“上次回天津,我就从老房子那里带过来了。”

“那,咱那匹金马,怎么没带过来?”

“谁知道你把它藏在哪儿了?找了半天,没找到。”

“哦,我可能太稀罕它了,应该是装在箱子里,放床铺底下了。”

“下次回天津,还是好好找找吧——虽然不值钱,好歹也是一个念想!”

是啊,一个念想,四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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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吕霞 易保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