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一新
房间朝南,采光太好了。15层的高度,摇曳的树梢只需俯视。整面的玻璃幕墙后面,只安了简约的不锈钢栏杆。能遮蔽光亮的,唯有那一道深黄色的窗帘。现在,窗帘确实是拉上的,阳光徘徊在绒布的外侧,渗透进来的丝丝缕缕勉强让室内昏黄。
这是一间病房。老母亲躺在病床上吊着点滴。吸氧湿化瓶中的水流咕噜咕噜略显急躁,催人联想小时候躲在蚊帐里,依偎在父母身边听到的敲击瓦面、再从屋檐跌落地面的雨水声,似乎都能滴穿人心。俯仰之间,母亲就老了,还成了癌症晚期的垂危病人。老母亲说,把窗帘拉上吧,光线亮,耀眼的。
趁老母亲熟睡以后,我偷偷地、轻轻地拉开窗帘的一条缝,暗淡的房间瞬间被一丝光亮染白。顺着那条缝,能看到街道对面的树木,树木后面的楼宇,楼宇后面的远山,远山上面棉花糖一样的云朵和蔚蓝如洗的天空。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进来的是护士小陈。小陈个子小巧,脚步轻快。这个时间点,她是要来给我母亲的腹部和腿部贴药膏,那是中医院的特色疗法。小陈的手法娴熟,我忍不住问,当护士有十年了吧?小陈一本正经摇头,不不不,才八年呢。接着她直爽吐槽说,一个上午还没歇口气呢,浑身都是汗了。
老母亲病房的床位护士并不是小陈,而是小护士们口中的马老师,我喜欢叫她名字的谐音“麻利姐”。作为资深护士,她的手脚的确很麻利,就连扎的留置针比别人扎的也明显要多留置几天。麻利姐照看的病床有十张左右,远远超出了理论上的床护比。麻利姐轮假,一般人都不大愿意替她,毕竟压力有点大,小陈是例外。麻利姐做护士二十年了,她曾笑眯眯地说,再熬十年就可以退休了。麻利姐还有个证,有资格带实习生的证。
眼下麻利姐带的实习生,是小伙子小李。小李面目清秀,瘦高个,戴眼镜,说话语调较低。男护士已经不稀奇,小李说,他们一个班男同学就有十几个。小李很聪巧,也很勤快,除了没看到他扎针、贴膏药,其他的事做起来都很娴熟。护士站过道里的电脑桌旁,有他的一张小板凳,空了就靠墙坐在那里,看带来的书。我好奇地问小李,你都实习了,还要看理论书籍?他说,还要考试的。小李是爱这个职业的。
关灯,带门,贴好药膏的小陈一阵风似的出去了。病房里又变得昏暗,一时看不清老母亲憔悴的脸色。目前能做的努力,就是尽量延续生机,减少病痛。待老母亲又沉沉睡去,我再次轻缓拉开窗帘的一道缝隙。顺着一丝光亮,能看到美好的风景,能展开生命的联想。更期待病房门被再次推开,走进来的不管是麻利姐、小陈、小李抑或是其他带着温馨微笑的医护人员,他们都是宜兴中医院15楼肿瘤科特殊病人和家属心中的一丝光亮、一丝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