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 捷
最近有幸读到家乡递来的《绘如皋》书稿,不禁感慨万分。作家和画家联手,关于家乡风景风物里的美情美意,尽在笔端,一本书激发了我这个游子无穷的情愫。
我的故乡南通,位于母亲河长江下游入海冲积扇平原。长江不光是把几千里之外的高山融雪从这里推送到海洋,更重要的是她一路携带的千方水土的营养,滞留在这里,堆积成三角洲,如皋就是这洲上的一块高地。
如果站在老家门前,让目光带着一点浪漫、宏大,就能看到大江在眼前奔流不息,黄海在屋左浩淼无边。江海交接处,青黄相济,潮汇流荡,涛声铿锵。再转身看一眼屋后,金色的平原上河道纵横,水网交织。从高处俯瞰,在江、海、河三水盘踞、缠绕的大地板块之间,绿油油的植物满匝匝地覆盖着,水性的稻子,随季或青或黄;干性的玉米,红胡子迎风飘扬;中性的四麦——大麦、小麦、元麦、荞麦,整齐划一地追波逐浪。
如皋有文字记载的历史超过二千五百年,千年如城和古旧乡镇里散落着五十多个文物保护单位。自小至大,我在故土上成长,无数次流连于水绘园、定慧寺,行走在青砖老街,陶醉于万年雉水千年墙,百年银杏十年厂,寻踪李渔、冒辟疆、沙元炳、季恺的远影,追慕今人战斗与创业的风采……大约400年前,少年李渔在他如皋老家的梧桐树上刻写诗句:“小时种梧桐,桐本细如艾。刹那三五年,桐大字亦大。”李渔在《二十年不返故乡重归志感》里说,不到故乡久,归来乔木删。他此句说的故乡,虽然并非如皋,但叙说的不过是古人通观通识的乡情乡景,刻诗的树都不存在了,剩下的是“故人多白冢、农田荒得闲”那样一种凄凉荒芜。
我们小时候也喜欢刻字的游戏,泡桐也早已长大成材,变成了家具或建材。今天的如皋,更多的树木在茁壮成长,绿树成林,是世界知名的花木之乡。高楼林立,生态优美,城里乡间,随处可见慈祥的百岁老人。如皋像一个口袋里揣满文物、胸前缀满勋章的圣贤,心中自有千般沧海万般桑田,写满源远流长的铅华,散发着久盛不衰的魅力。
这就难怪家乡统战部门要编制一本如皋读本,让本土作家和画家同时走进大街小巷、田头地里。翻阅这些图画辞章,我能够设身处境,与家乡的文学艺术家们琴瑟和鸣,心情同归。
在如皋这方特殊的水土与人文里成长,难免浸染上一种特殊的情趣,滋生文艺的才情。我记得小时候,乡亲喜欢聚合在一起,尤其是夏秋的晚上,白天晒玉米的凉席大匾,成了大家夜晚的座席。摇着苇扇,拍打着蚊虫,讲着故事。四周是高大密布的树木、芦柴和玉米地,没文采的就讲一些奇闻轶事,有文采的就声情并茂地说小说。微风吹来,经过水面,夹带些清凉的水汽,再穿过树林,附着些枝叶的作响,然后在玉米地里拐弯抹角,染上一身腥甜之气,进入到晚会的现场,在人缝里漫游,挠着我们的身子,煽动着我们的文采。
到了深夜,凉席上有了一层寒露,有的人不由自主地躺下来,透过高大树木和玉米穗尾,看到银河横悬,闪闪烁烁。视野中的画面,映入到心海,人与宇宙、人与人,人对世界、对生命的感知,一下子苍茫而又紧贴,虚幻而又结实。多少年后,我回望童年故乡生活,才顿悟那其实就是一种“文艺生活”。
今天,家乡巧妙地集结作家和画家,以历史文化记忆和繁华现实,绘写出如此生动的一本好书。《绘如皋》无疑包含了浓厚的美心美情,是用心用意也用力的杰作。
由是,感动了我这个游子。此刻,展卷难抑乡情美,心中全是赞美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