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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马“迷”途
2024-09-12 14:22:00  来源:新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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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汉忠

人们常说老马识途,可这回,我那“老马”父亲竟被传出迷路的小道消息,而且还不止一回。

据妹妹说,那天父亲在麒麟镇早市买了点鱼虾回家。从麒麟镇到长西村的周家宅,大约五六里,这条路,父亲走了几十年,闭着眼睛也能摸回来。不知怎的,父亲那天骑着电瓶车竟一路朝北,眼看就到新和镇了。刚巧有邻家孩子与父亲迎面相遇,问他去新和镇干啥。醒悟过来的父亲,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哎呀,走过头了!”遂掉头跟着邻家孩子回了家。

父亲迷路的事没跟妹妹提起,是妹妹后来从邻居口中得知。起初,妹妹也没当回事,只是觉得父亲无意间错过了拐弯路口。可不久后的再次迷路,引起了妹妹及全家的警觉。

这是一个秋日的下午,因临近母亲祭日,父亲去镇上买点东西备着。从菜场南门出来,父亲却鬼使神差般地车头一拐,朝东疾驰而去,只一会儿就到了三条桥小镇了。隐约觉得走错路的他,在丁字路口找人问路。路人告诉他,到马路对面掉头就回麒麟镇了。因为是丁字路口,耳朵有点背的父亲又一次出错。电门一加,车子一溜烟似的朝北而去。这一错不打紧,越跑越糊涂,眼看落日西下,车子电量归零,他才在一家路边小店停下。好心的老板娘给父亲端来一杯水,告诉他,这儿离周家宅远着呢。怕出意外,老板娘拦了一辆出租车,一块帮忙把电瓶车搬进后备厢,叮嘱出租车司机一定要把这迷路的老伯伯送回家。

虽然有惊无险,但给家人敲了警钟。于是,妹妹就把电瓶车钥匙收了起来,不让父亲骑车上镇了,父亲气得与妹妹吵了一架。

父亲老了,真的老了,不仅头发白了,脸上的皱纹也越来越深。在我的记忆中,部队侦察兵出身的父亲,对记路有着独特的技能。那时他们部队驻守在海门的一个叫天主堂的地方,摸清周边地形地貌和进退路径是侦察兵的必修科目。因训练有素,无论白天晚上,他都驾轻就熟,从无失手。退伍回乡后,他当过民兵队长,识路认路都不在话下。上世纪60年代初,宅上人家家都种黄芽菜,吃不完的驮到镇上去卖,换几个零花钱。因北路的四甲坝对蔬菜需求量大于麒麟镇,单价也高出几分钱。从周家宅到四甲坝有二十多里地,且都是乡间小路,七弯八拐地穿越许多村落。因为要赶早市,东方刚露出鱼肚白,乡亲们就推着独轮车或骑着脚踏车向四甲坝进发。黑咕隆咚的,大伙时常走错路,导致起了早身赶了晚集。父亲知晓后,骑车白天往四甲坝走了一趟,张家宅、李家沟的,沿途的地物地标摸了个透。从此,宅上的乡亲们在父亲的带领下,结伴而行,再没走错过路。那些年,乡下人穷,但周家宅乡亲种黄芽菜年年丰产。父亲作为销售“领路人”自然功不可没,宅上雨风舅舅有点文化,戏称父亲是“识途老马”。开始许多人搞不清什么意思,后来大家渐渐明白了,“老马”也就叫开了。

这回“老马”失蹄在宅上闹了笑话,尤其妹妹把车钥匙藏了让父亲大为光火。他对迷路绝不认账,说只是跑错路口、走错方向而已。作为儿子,我对父亲是钦佩有加的,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因母亲患病,全家连外婆六口人的全部生活重担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即便如此,父亲仍然勒紧裤腰带,供我和妹妹上学,从未有过让我们辍学的念头。如今,我们长大了,他却老了。尤其母亲辞世后,他一夜间头发白了许多,曾经明亮的眸子也变得浑浊了。迷路是老年疾病的一种表现形式,他又何尝不知呢?但在父亲眼里,我们永远还是孩子,他依然有操不完的心。理解了父亲,我和妹妹商定,把车钥匙还给他。他耳背,给他配了全套助听器,家里也添置了冰箱、彩电、空调、热水器等,尽量让他的晚年过得好点。

不知为什么,父亲收下了车钥匙,却再也没有骑过电瓶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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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陈康 易保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