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信截图_20240920153326.jpg
可园之“可”
2024-08-29 17:09:00  来源:新华日报  
1
听新闻

□ 杜怀超

几次去沧浪亭,都没有造访近在咫尺的另一座园林——可园。这个忽略不是刻意为之。可园和沧浪亭隔水相望,中间是不足几步之遥的石桥,桥下有一条名叫崶溪的水流,倒映着两岸。石库门逼仄矮小,淡黄色的“可园”二字深嵌石头里,遮蔽于粉墙黛瓦中。趁夕照仍旧明朗,归去尚早,就到对面可园里虚掷时光。

这个不起眼的可园,跟沧浪亭一脉相承,也是源自越国广陵王钱元璙近戚、中吴军节度使孙承佑的别墅一隅,北宋时期是沧浪亭的一部分,是诗人苏舜钦出了四万钱买下的一角,这里同样深藏着苏舜钦的足迹和温度。此去经年后,则在众多园林中卓然而立,成为苏州唯一的一座书院园林。

可园旧事不妨从江苏巡抚沈德潜说起。清乾隆三十二年(1767),沈德潜告老返乡,在名为“近山林”的旧址上重筑。这原是清雍正九年江苏巡抚,能诗善画、造园大师尹继善的杰作。沈德潜对园子最大的改变,一则把园名更改为乐园,另一则这里不再是宴请宾客、观花赏月之所,而是沈德潜读书讲学、文人骚客雅集之地。从乐园到可园,跟道光年间一位名叫梁章钜的学者有关,楹联学的开山鼻祖,沧浪亭的楹联正是出自他手,文学造诣极高,一个“可”字,从儒家的“无可无不可”中涅槃而出,重生了这座园子。有人说“可”有随遇而安之意,窃以为,“可”是可能、开阔,随意中有儒家之中庸,执着中有佛家之圆融。这一点在清朝学者朱珔《可园记》里得到例证:“可观鱼,可赏荷,可听风,可观月。”

跨过园门,有陶渊明《桃花源记》那穿石洞的逼仄之感,接着豁然开朗。这个开阔源于眼前见到的一池碧水,湖面如镜,微风徐来,水波不兴。池名曰挹清池,也叫小西湖,是园子的灵魂。姑且不说它是园内最大面积的景点,岸上很多布景众星拱月围绕着它。一时间往事与倒影,都隐秘在这潋滟的波光里,一部分在水中,一部分在岸上。

园内景点众多,坐春舻、濯缨处、学古堂和博约楼均值得一瞧。尽管如此,我偏爱园中的瓢亭。以一只水瓢来命名的廊亭,掩映在绿树丛中,连接着两侧走廊。亭里有块石碑,即《可园重修碑记》。瓢乃日常器具,简陋素朴之极,一种植物成熟后风干的果实,一剖两开,各取一半,就是瓢,在乡村多用来盛水的器物,又叫水瓢。瓢亭的出现,令人一下子想到那句“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或当年孔子论颜回,“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我以为是。读书做学问,就要有颜回安贫乐道的精神,如此方能求得真知。

出了瓢亭,往一隅堂前梅林走去。此时有三两游客于其中拍照,看鬓丝染白,想必是刚从讲台退下来的红烛吧,也只有她们知晓这片梅林的意蕴。那年黄彭年建学古堂时,在一隅堂前土山上种下上百棵梅树,其中数铁骨红梅极为养眼。恍惚中只觉眼前有金色光线从树杈间斜照下来,穿过苍劲倔强的枝干,映照在铁骨般的粉红上,心头一颤。“江南第一枝”的美誉绝非浪得虚名,一棵棵一朵朵一瓣瓣,疏影横斜,不正是苏州历史上的那些风流名士们?如苏舜钦、尹继善、沈德潜、张默君、邵元冲、蒋吟秋等,他们闻香而动,或观赏赋诗,或化身梅影,花丛报春。

犹记可园曾举办过一次盛况空前的“梅展”。当时在场的章太炎夫人汤国梨被铁骨红梅所打动,诗兴大发,“贪看梅花懒做诗,自怜清兴不能支。巡檐索笑香盈袖,欲向东君乞一枝”。可惜的是,那些铁骨红梅如今已不在,否则,哪怕觅得一枝半叶,也不枉虚度浮生。

标签:
责编:陈康 易保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