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开的药房却一直“关门营业”

卖药贵了数十倍

却能2个月内清空药厂库存

这其中有什么魔力？

先在网络平台投放虚假广告引流，再用话术套路将普通中成药夸大成药到病除的“神药”，再以数十倍的高价售出……这是一起针对老年眼疾患者的诈骗，截至案发，全国6000余名老人累计被骗600余万元。

虽然办理过不少诈骗案件，但看到这些数字仍让人感到触目惊心。

老人网上买来治眼“神药”

2022年3月，江苏省江阴市73岁老人金大爷左眼突患青光眼，网上搜索治疗办法时，一则号称“治好20万人眼疾”的广告弹出。

客服安排“专家”免费“问诊”后表示，金大爷病情危急，亟需用药，并宣称“服用60天就能治愈”。

求医心切的金大爷花费1980元购买一个疗程。几天后，金大爷收到20盒“A药”。网上比价后发现，其网上最高售价不过45元/盒。

2022年6月，因服药无效，金大爷报警。

我特别注意到，和过去保健品诈骗、假药诈骗不同，金大爷收到的药品均是正规真药，但价格严重虚高。

这款国药准字号、甲类OTC双标药品，主要成分为龙胆、地黄等20几味中药，具有清热解毒的作用，但对青光眼、白内障等眼疾并无特殊药效。

出厂价不到20元/盒，该团伙将20盒定为一疗程，卖价为1980元—5980元。

我国是全球眼病患者最多的国家，老年患者基数庞大，且渴求康复的愿望强烈，金大爷的遭遇并非个例。

经摸排确认，2021年7月至2022年6月，该团伙累计销售额高达600万元，全国各地6000余名老人被骗。

2个月清空药厂库存

凭借精准引流和周密话术，该团伙快速将寻常药品以数倍甚至十多倍的价格卖出，曾2个月内清空一家药厂“A药”的库存。

我仔细梳理出该团伙诈骗流程：在网络平台投放广告，并称使“20万眼病朋友彻底康复”。患者浏览网页时，客服主动联系，启动“话术”。

犯罪嫌疑人姜某指认犯罪现场

结合查获的《话术本》、被害人陈述及犯罪嫌疑人供述，该团伙的“话术”分为开场、问诊、下危机、确诊、介绍药品、描述、促单、稳单8个步骤。

“开场”时，销售员假称“眼病康复中心专家、主任、教授”，对患者“问诊”，针对患者的症状描述，对应话术本上的病种，用专业词汇描述病症特点，骗取信任。

再“下危机”——“您现在情况非常严重，眼肌已经有麻损性病变，后期还会交叉感染导致失明，现在服用三个疗程还有治愈的希望。”如果患者稍有迟疑，“专家”便会穿上白大褂与被害人视频，进一步“确诊”。

待患者打消疑虑后，再“介绍”治疗药物，并详细“描述”中药中的名贵成分及药效。若老人嫌贵，销售员会以“农村低保”“老年特惠”“体验特价”等噱头优惠，进一步“促单”。

购药后，销售员以“药师指导”为由，将患者信息转推给负责“稳单”的售后人员。伪装成“药师”的售后人员伺机对患者进行二次诈骗。

“被骗钱也就罢了，最可气的是没用，耽误治病！眼睛看不见，太难了……”在金大爷家走访时，老人家说的这句话让我心头狠狠揪了一下。

是啊，眼睛看不见，太难了！这饱含了多大的气愤与绝望。

撕下“正规外衣”

江阴警方最终在辽宁省鞍山市捣毁了这家药房。

药房一楼，除门头招牌外，没有陈列任何药品

药房二楼办公区，用来组织电话销售

2021年5月，犯罪嫌疑人姜某在辽宁省鞍山市出资注册成立“晟鑫堂大药房”，并招募王某等人担任主管、业务员。这家药房共有两层：一楼药房仅挂招牌，从不开门营业，也不陈列任何药品；二楼是专门组织电话销售的办公区。

我发现，姜某为规避风险，想尽了办法：先以3000元/月的工资，聘请一名无关人员担任药房法人代表，再让医药代理寻药。要求有三：一要正规厂家生产，并在药监局备案的真药；二要副作用小；三是非处方药。

关开城检察长与公安机关研讨会商案件

在选定“A药”后，姜某等人与医药代理、快递公司签订协议：药品由药厂“一键代发”，货到付款；快递公司收款后扣除快递费，定期将资金打给医药代理；医药代理扣除个人所得，将剩余资金汇入药房指定账户。

开庭审理时，对方辩护律师就诈骗金额和罪名提出了质疑。

关于诈骗数额，后台业绩表显示的金额高达600多万元，辩护律师提出，应“以核实到的被害人被骗金额29万余元认定为全案诈骗数额”。

6000余名老人一一核实显然不现实，那么，后台业绩表记录的销售“业绩”能否作为诈骗金额？

这一问题，在案件初查阶段提前介入时，我与办案团队就已充分论证。

本案涉及全国众多中老年人，且诈骗手法隐蔽。依托侦查监督与协作配合机制，按照重大疑难案件提前介入工作要求，我在该案初查、刑拘、提捕前先后多次提前介入引导侦查，引导公安查扣涉案资金190余万元的同时，就电子数据的取证程序规范提出要求，对查获的业绩表、工资表、物流发货数据、银行卡回款金额进行相互印证，明确后台数据的准确性和真实性，最终以后台业绩表数据认定诈骗金额。

业务员抓捕现场

庭上，我通过出示上述一系列客观证据，形成证据锁链，依法指控诈骗数额达到特别巨大，应在有期徒刑十年以上进行判决。

关于罪名，辩护律师提出，药是真药，药房手续也齐全，该团伙“不构成诈骗罪，应以虚假广告罪”论处。

我在提前介入时，曾列明补证提纲，引导公安对未到案的股东和业务员加大侦查，明确诈骗组织架构和层级分工，固定证据；并与公安机关多次研讨，查阅同类案件判例，最终确认，“A药”虽是真药，但只是诈骗工具；销售员假冒医生等身份，通过话术骗取被害人高价购药，实际目的为敛财，符合诈骗罪构成要件，“正规外衣”难掩诈骗事实。

最终，法院采纳了我院的全部观点。今年3月，犯罪嫌疑人姜某最终被判构成诈骗罪，获刑十二年，并处罚金20万元。9月起，团伙其他成员正陆续被提起公诉。

“真没想到司法机关会为我这1980元这么重视。”得知追赃挽损工作仍在继续，有可能追回被骗的钱款，金大爷颇感欣慰。

每一起案件，都是人民群众最直接的操心事、烦心事、揪心事，也是涉案人员乃至整个家庭“天大的事”。只有心怀民生，国之大者，用心、用力、用情办好每一起案件，方能赢得民心、守住人心。

文字：江阴市检察院党组书记、检察长 关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