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正平

“阿幼”两字，终于映入了眼帘：贵州西江阿幼民族文化博物馆。在千户苗寨寻访，山民都告诉我有个叫阿幼的人，办了一家私人博物馆，有蜡染非遗体验。

我见闭着门，循着留的手机号打过去，打到第三遍，正要失望却传来优雅的女声，说自己就在近边。片刻，一位50多岁的中年女性从山坡上急急走过来，我急忙开口：“你是——阿幼——”还没等我说完，她就接上了口：“是的，刚才正好有点儿事。来来来，我先带你去看看展陈收藏品的地方。”

她穿的是黄绿相间、全身一色的V字领短袖和宽松长裤，并没穿蜡染服装。“你们叫我阿幼好了。”她快言快语，“我叫李文芳，乡民亲切地称我苗名‘阿幼’。我就是西江镇西江村人。”

博物馆是她腾出自家房子创办起来的，设在西江镇中心沿山道而上的一幢吊脚楼里。三层，足足500平方米，摆满了绚丽多姿的特色手工艺品。苗族特有的硕大银头饰居中，绣品、蜡染品为主体，有蝴蝶、花卉、双鱼、龙凤等纹样，色彩鲜艳、图案精美，蕴含着事事如意、长生不老、快乐有余等良愿美意。木架上一双双造型精致的绣花鞋、一顶顶款式各异的帽饰，还赫然摆放着两部老旧的木制织机，勾勒出苗家人的悠长文脉。

阿幼的语气颇为自豪：那是20世纪末开始到苗寨挨家挨户一件件搜集来的老物件、旧服饰。在她眼里，全是“宝贝”。

还没看够，阿幼说带我去参观蜡染手工体验基地。随她下山，来到邻近的又一座临街吊脚楼。100多平方米屋子里，一排排整齐的书桌上，散放着注蜡笔、小刮刀和印有纹样的A4纸，墙面挂着围巾、拎包、挂件。“那是大学生们的手工习作。”阿幼说。屋子最里面，是三四平方米的长方形染缸，只见阿幼麻利地操起一边的勺子，舀了一大勺再倒下来，纯蓝色的水泛出鲜亮的光，又沉到池子底下舀起厚厚的沉淀：“你看，还透着绿。”盯着靛缸看，有一种莫名的活力在涌动。

算是遇到了知音，阿幼沉浸到了自己的回忆里。从小，阿幼就跟着母亲和三个姐姐学刺绣、蜡染，当母亲看到女儿从外地创业回归家乡，重又爱上绣花活儿，甭提有多开心：苗家祖传的老手艺不会失传了。凭借上千件馆藏，一手创办的蜡染纺织刺绣专业合作社，秀外慧中的阿幼获得县级苗绣代表性传承人称号，又从雷山县名匠到黔东南州名匠，再到贵州省名匠，苗寨里走出来的乡村妇女成了一名高级工艺美术师。

传扬民族民间传统工艺并不是生意，收藏品也不能随意拿来买卖。然而，年均来馆观众已达5万人，还带动了50多名苗寨妇女就近就业。省内外大专院校学生来实习，中美两国中学生一起尝试苗家手工艺，与苏有朋、景甜、俞敏洪对话做电视访谈。阿幼温柔而倔强：不能停、不能退，要把苗绣、蜡染这两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下去，让世界听见贵州苗寨历经千年的清脆声响。

选了一段经年的苗绣品、两段新做的蜡染布，付了1680块钱。168，一路发。其实，干保护传承这事儿发不了大财，而是希望我们都在保护传统美术、传统工艺的前路上继续发力、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