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白洪鑫
太湖西岸,有一群“痴鬼”。
他们居住在乡村或城镇,他们是教师、医护人员、手工业者、小微企业主、农民、下岗退休人员,他们有一个统一的称谓“小县城作家”。
十年前,他们建了个群,开一个公众号“太湖西岸文学”,发一些自己或朋友们写的文章,自娱自乐,有时候也会有几百上千的阅读量,他们就很开心。
他们春天去看花,夏天去采桃子,秋天要在金黄的稻田里走一走,为一朵花开或一片树叶的黄落而动情。
领头的老夏,十八岁时受伤,只能靠拐杖、轮椅行走,安下心来写作,很快成为远近闻名的作家,后来创办实验室仪器公司,一颗心被文学和生意扯来扯去。“政委”新新也办个小厂,心思也在生意和文学之间荡来荡去,有时候还要荡到酒杯里,半醉半醒。
其他人就不一一介绍了,基本都是痴鬼。
稻子金黄的时候,诗人龙龙就要开始操持祖传的手艺—做米酒。龙龙家住白茫潭边思古圩村,种田、做酒、写诗,样样拿手,还是围棋象棋高手。他用田埂上的马鞭草做酒丸,酿出的米酒格外诱人,是宜兴市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每年的第一缸“金龙米酒”,照例要请这群痴鬼朋友先尝。喝酒的地方就选在他家附近的白茫潭,湖里小岛有个农家小馆。他们一边喝米酒,一边翻出龙龙的诗念一念下酒,一不小心,就整出个“白茫潭”米酒诗歌节。
第一次拉出诗歌节横幅的那个傍晚,白茫潭上,红红的太阳缓缓从水面落下,文艺中年少女们在金色的稻田里撒野拍照,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几杯乳白色的、红色的米酒下肚,人人情绪高涨,白茫潭上,不时传来笑声、掌声、喝彩声。
“霞客”莫名,也称“太白”,在浙江长兴办厂,事务繁琐,但总忘不了诗和远方,她朗诵一首诗后,意犹未尽,端着一杯米酒,冲出小屋,对着一轮刚刚爬上树梢的明月,高举酒杯,大声吟诵李白的《将进酒》。此刻,白茫潭微波粼粼,月色如霜。此情此景,足可铭记。
诗歌节的横幅拉了一次,就有第二次,到了第五次的时候,连省报的编辑记者也赶来了,他们冒雨来到乡下,和这群痴鬼一起度过一个晚上。这次活动转移到附近古临津渡口,一个小饭馆门口的蒙古包里举行。
总策划和编导是风和希希,风是学校教导主任,希希是老年大学的音乐老师、各种演出团体的台柱子。她们事先打印好诗稿,准备好配乐,现场指挥有条不紊。蒙古包顶上是噗噗的雨点声,蒙古包里,他们用标准或不标准的宜兴腔普通话,一本正经朗诵着龙龙的诗。从这块田野长出来的诗歌有它特别的味道,诗人龙龙托着下巴静静听着文友们朗诵自己的诗,眼角慢慢湿润,眼泪顺着脸颊滚下。这一幕,被诗友团团用手机记录下来。做老师的团团,此刻兼职摄影师,也是诗朗诵的主力军。
今年,第六届“白茫潭”诗歌节又如期举行了。依然是满眼金色的稻浪,依然是蒙古包、金龙米酒,人少了几个又多了几个。他们的鬓角逐渐变白,端起酒杯的时候却依然豪迈,朗诵诗歌的时候,动情处依然哽咽。
听一听他们的诗吧:
“这块生生不息的土地/炙热的阳光照耀了这一切/我父辈一样的老人/还有他们木讷的一生/父亲说:你什么时候能嗅出泥土的芬芳/你就能知道民间的疾苦/父亲简直就是一位诗人/他对土地虔诚的模样/就是麦地不屈的思想……”
有人说,这些乡村诗人们,扎根于故乡,又眺望着未来,让这块土地变得结实饱满,丰盈生动。
“让我们坐在温暖的田埂上吧/大地如此金黄/稻穗的模样多像母亲的笑脸/我站在一棵稻穗之上……”
对,就是这群痴鬼,平时像一棵棵稻穗一样散落在太湖西岸的土地上,因为文学而相遇,年复一年相聚在一起。人必有所好,有所痴迷,心灵才有所依托。他们是“小县城作家”,也是中国文学百花园的一份子。对文学的痴迷伴随他们前进的脚步,也让太湖西岸的这片土地更加多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