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杨健民

前不久是重阳节，重阳节又被称为登高节、晒秋节、菊花节、茱萸节、辞青节、敬老节等。一名一俗，一俗一愿，倒也干净清爽，倘若一定要去讲究什么意涵，把不必要的情绪拉满，反而有点“内蕴珠玑、外披褴褛”的感觉。所以，对于这个节日，我没有什么感觉。

何况，重阳节是一个让人有点揪心的节日。岁不我与，想想这辈子还有多少属于你的日子？

曾看到过一个故事：一对古稀老人打开电视，出现了选美直播，老头转身进屋，老太太笑他封建。一会儿老头出来了，端坐在那里，脸上多了副老花镜。老太太说：老不死的。老头笑了：当下没死。

我觉得这位老头有种奇峭的活法，他活得认真又不乏诙谐，他言语滑稽又不落油滑，由此想起了一个典故。弟子问师父：“您能谈谈人类的奇怪之处吗？”师父答道：“他们急于成长，又哀叹失去的童年；他们以健康换取金钱，不久又想用金钱恢复健康；他们对未来焦虑不已，却又无视现在的幸福。因此，他们既不活在当下，也不活在未来。他们活着仿佛从来不会死亡；临死前又仿佛他们从未活过。”

想到这里，我泡了一杯茶，咂了半天，觉得自己还活着，而且就活在当下。

我们单位以前有个保安，每到晚上没什么人的时候，就锁住大门，坐在保安室里贴面膜。那年重阳节，他就生生被我撞见，我说你很时髦呀！他说，都到这把年纪了，老婆不爱，孩子不疼，朋友不近，那就自己爱自己吧。

做面膜也就算了，这保安偏偏在晚间贴了一片绿色面膜，斜靠在椅子上，形同鬼魅，看着都吓人。某晚有位女同事加班，很迟了才下楼，大门锁住，她骑着电动车出不去，去敲保安室的门。透过玻璃窗户一看，吓得她魂飞魄散，惊叫：什么鬼呀？还绿绿的。

保安贴个面膜本无可厚非，问题是一片青绿，那种色阶就是暴力时尚。不过，贴面膜何尝不是自己爱自己的表现？到了一定年纪，自己就是屋檐，再也不能到处躲雨了。这个世界上最有味道的不是山珍海味，不是满汉全席，而是盐，没有盐一切都淡然无味，你就是你自己的盐。除了爱自己、珍视自己的存在，其他的无非镜花水月。

由保安贴面膜想到重阳节和衰老，想到有个人这样写道——四十年前，有一帮年轻人穿着喇叭裤，提着三用机在大街上唱歌跳舞，完全不顾老年人的感受；四十年后，一帮老年人在广场上唱歌跳舞，完全不顾年轻人的感受——我思来想去，其实今天这帮人还是四十年前的那帮人。

后来我了解到，对重阳节无感的不光是我。一位教授在某年重阳节，给他年过七旬的博导打了个问候电话。博导感到诧异：今天什么日子？他说是重阳节。博导迟疑了一下，悻悻然道：真有你的，教师节打个电话就行了，重阳节来电话是什么意思？弄得他懊悔不已。

所以，做自己的盐吧。就像木心说的，岁月不饶人，我亦未曾饶过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