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乐 心
一
麦子请客吃饭,聊到兴起时,她说:“走,带你们去马家圩,我老父亲一辈子种田,但有很丰富细腻的情感,以前家里穷,我年少离家出去打工,每次回家,走的时候,他都会在我的包里夹一封信,信上写着他的忆苦思甜,写着他的叮嘱,写着对我的思念。这一封封家书,我读到泪流满面。”
麦子将父亲的两本练习本给我看。我翻翻,一手好字,有家事记载,有乡土忆事,印象最深的是一篇《做大人》,写幼时穷日子中,父辈对他的教育。
我和妖刀应麦子之邀前往。这是一个离太湖很近的村庄。麦子的父亲背有点驼,但精神很好,83岁还种几亩地。他少年时患沙眼,没有得到及时治疗,落下病根,到初中时看黑板上的字全靠蒙出来。读到高中毕业,家里实在穷,外加视力不好,要戴一千八百度的眼镜,就没能继续接受教育。
麦子父亲比较乐观,母亲则悲观,这源于她没有文化,家里穷,遭遇不顺,儿子小时候长得可爱,大家喜欢,抱着抛抛,不料一抛,落地受伤。丈夫视力不好,日子过得非常艰难,儿子又受伤,她找不到快乐的理由。
麦子性格像父亲,气量大,年少时就喜欢邀朋呼友,领人到家里来吃饭。人家一走,母亲骂她:“家里米不多,你做啥引人来吃饭?苦藤上结不出甜瓜,你少折腾!”
她的母亲说话粗鲁,直接不拐弯。一个细节可以看得出:我和妖刀离开马家圩,麦子和父亲摘了黄瓜送我们。麦子招呼母亲,与我们一起合个影,母亲直接说了三个字:不高兴。
我们听了一点都不介意,反觉得她可爱,不装,不高兴就是不高兴。
二
我在路上看见胡蜂,好久不见,他好像比原来又黑又瘦了,像花果山那边下来的灵猴。
胡蜂是他的网名,他在大有秋农场搞自然科普实践,为孩子们科普昆虫、植物。我关注他,是觉得这样的年轻人稀有了,如果把他抛在野地无人区,估计他能活下来。没有火的话,他会捡树枝、树叶,用放大镜对着太阳光引火,会垒石砌灶。没有食物的话,他会做弹弓打只野兔来烤着吃。他的荒野生存能力绝对超群。
我知道他在农场里养了蝴蝶和中蜂。中蜂是中华土蜂,很稀少,如不保护就要灭绝了。现在我们讲的蜜蜂,大部分是意大利蜂,简称意蜂。我从没有吃到过中蜂的蜂蜜,胡蜂说,今年秋天有蜜产出时,可以送一小瓶给我,我听了很开心,很期待。
我每年春天都会买一批蜂蜜和蜂王浆,自己吃兼送人。我买的蜂产品,是周铁分水周敖大养的蜂,我称他是蜂界老黄忠,放蜂六十多年了。我从他那里了解到有关蜂蜜的常识,所以与胡蜂交谈显得有点懂。
意蜂个头大,喜欢成片的花源,追花夺蜜能力超中蜂,它主要产蜂王浆。中蜂个头小,不怎么产蜂王浆。因为吃野花,它的蜂蜜比意蜂蜂蜜更珍贵。
三
上午鲍玲发来微信,说今年通海剑兰开出清丽的花。
这盆通海剑兰有故事,是我老乡赵师傅送给她的。1949年解放前夕,宜兴和桥钟溪有个大户人家去了台湾,老家房子里的花都被佣人拿出来卖。赵师傅的父亲买下了一盆,当时是三斗米一株。父亲精心养育,繁盛后传给儿子。这样算来,兰花已有七十多年了,通海剑兰一年开三次花,直立挺拔,优雅高洁,四季常青,终年不凋。赵师傅从父亲手里接手剑兰后,不知分株多少盆了,碰到对劲投缘的人,就送一盆给对方。
我说,赠送一株花,是最高级的人情。当花开时,微风轻拂,与花相视一笑,就会记着对方。
下午与书诚讲事,他是个实诚的年轻人,不虚花。我觉得人不一定要妙语连珠、能说会道,真诚就好。宜兴籍著名画家朱理存说过的一段话,对我写作乃至做事都产生影响,她说,“真”的东西不一定都美,但美的东西一定出于“真”。我情愿用结结巴巴的语言,倾吐肺腑之言,不愿用流利动听的辞藻、浮华的语言,说恭维或言不由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