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祖凤

6月9日，一位女孩在高考之后，把被子书籍衣物等行李挑在扁担上，一个人戴着眼镜、背着双肩书包、衣着朴素，脚步踏实有力，安静从容地走在大街上。这一幕被网友拍下了几秒钟的视频，发到网上，人们纷纷称赞：“她挑的不是扁担，而是自己的人生。”

想起我年少在乡下，还有身边许多人，天天用扁担挑水、挑柴、挑草、挑稻、挑米、挑鸡蛋等，每天挑扁担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情。

1981年我13岁小学毕业，也是分田到户。那时我的妹妹10岁了，还没有上学，在家带6岁的弟弟。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对父母提出辍学带弟弟，给妹妹上学。父母一开始并不同意我的决定，后来在现实面前还是妥协了。

1983年春天，弟弟上学了。父亲带我去南京雨花台区安德门附近的朋友家玩。他家的院子里，养了许多全身白羽的母鸡。

父亲的朋友介绍，这个鸡叫来航蛋鸡，通过意大利来航港走向世界各地。因其产蛋率高，被引进国内饲养。

父亲对此非常感兴趣，就让他朋友帮忙捉200只小鸡给我饲养。小鸡养得顺利，到了秋天就产蛋了。鸡蛋是我每天挑到镇上去卖的。

父亲觉得有利可图，就扩大了养殖规模，养了500只蛋鸡，9头猪，还承包了村西面一个有20多亩水面的大塘，塘埂很宽，有3米以上，名字就叫大路塘。

我那时就爱学习。记得有次卖完鸡蛋，我挑着两只空篮子，来到供销社图书柜台，买了一本养殖书籍回家学习。

就是从那本书里，我学会了食物链养殖法，就是把鸡粪发酵喂猪，猪粪发酵喂鱼。

我们这里属于江南丘陵地区，田地高高低低，蜿蜒曲折。田与田之间，都是不足一米宽的羊肠小道间隔开来。

播种和收割，往返于家和田间，都是肩膀上的扁担，架起了桥梁。播种的种子、移栽的山芋苗、肥料等是用肩膀挑到田里去的。所有收获的庄稼：水稻、小麦、油菜、花生、大豆、山芋等及其秸秆，都是经过肩膀上的扁担挑回家的。

自从承包了村西的鱼塘之后，父母除了忙地里的农活，每天一早雷打不动往鱼塘里挑猪粪、牛粪，下雨天也不会闲着。

春天养的小鸡，到了秋天就开始下蛋了。父母每天都很忙，卖蛋的任务非我莫属。我隔三岔五，就挑两篮鸡蛋去3里外的集市上售卖。

鸡蛋一般一个在50克上下，就是一两左右。10个鸡蛋一斤，100个鸡蛋10斤。一开始挑10斤鸡蛋去卖，时间长了，体力锻炼出来了，就挑200个鸡蛋去卖了。

我那时候挑鸡蛋去镇上卖，是和去学校读书的小伙伴一起走的，通常都比较早。有一次我挑鸡蛋卖完回家，对母亲说，我挑两篮鸡蛋比他们只背一个书包走得还要快。母亲表扬我说，因为你在家天天挑担子，锻炼出来了。

其实一开始挑担子是很痛苦的，双肩被竹制扁担压得红肿了是经常的事。挑担子走在路上，右肩膀压疼了，就把头一低，在左右手的协助下，换到左肩膀挑，时间长了才觉得渐渐可以承受了。晚上洗澡时，我曾见过母亲的双肩，有深深的老茧，那是一次次红肿破皮之后，不断结痂留下的紫红色老茧。

我母亲经常说，力是浮财，去了就来，休息一晚，第二天力气又回来了。

通过13—16岁那几年的家务和田间劳作，我稚嫩的肩膀日渐坚强，不惧风雨和严寒。

16岁那一年秋季收稻，我一顿可以吃两蓝边碗米饭。晒在家门口的稻谷归仓，我1.48米小小的个子尝试挑起了两稻箩一担足有100斤的稻谷，脚步铿锵走到里屋交给父母，由他们合力倒入圈折（圈稻谷用的芦苇席子），一圈一圈稻谷倒满有一人多高。父母心疼我，不给我挑，我其实也只是尝试了一下。到了除夕，父亲会在红纸上，写下“五谷丰登”贴在这粮仓之上。

1984年11月18日，机缘巧合，16岁的我重返学校读了三年初中。初中毕业后进城打工，到社会上去读了我的大学。

我辍学在家的日子里，有一个朋友和我日夜形影不离，它是父亲奖励给我的宝石花牌、蓝色巴掌大的收音机。

此收音机，让我这个天天和扁担打交道的女孩，收听了许多评书、小说，和国内外名著改编的电影。因了这些评书和电影故事的滋养，我的内心是那样的富足与强大。它让我觉得，我虽然生活在一个小镇，但是心里却装着整个世界。

生命的不可承受之轻，那些挑扁担的时光，在太阳下的汗水落入土地成八瓣，都化成了岁月之花，绽放在人生道路的两旁；如同无数闪耀的星星，照亮了我执着前行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