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潮·每日一读|春天里,吃螺螺
2025-04-11 09:49  来源:交汇点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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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刘仁前

“铁锅腔,铜锅盖,中间炖着一碗菜,有人吃来没人盖。”

孩提时,乡间颇流传的这则“猜猜儿”,农家孩子多半不离嘴边的。巷头上,三两个孩子聚在一处,只需一个说头句,自然会有应者,一口气溜完。这则“猜猜儿”说的是“螺螺”。

螺螺,似乎是我们这一带的叫法,其他地方叫“螺蛳”的多,“蜗篱”“师螺”“蜗蠃”皆为别称。

民间一直流传着众多有关螺螺的传说,其中最有名的是“田螺姑娘”。男青年某一天从田里捡回田螺,没舍得吃了,而是养在家中水缸里,以后男青年每下地劳作,田螺姑娘便悄悄为他做饭,做完饭依旧回到小水缸里,后来被男青年发现,便结为夫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只可惜,男青年一开心,祸从口出:“乖乖肉咯心,你家妈妈是个田螺精!”田螺姑娘一气之下,躲回田螺壳里,再也不出来了。

田螺姑娘只存在于传说之中,而螺螺则繁衍乡间。像我们这样的农家孩子,小时候放了学,书包一丢,提了小铅桶或者小柳条篮子,三五成群直奔田头,寻得一处泥渣塘,便是拾螺螺的好场所。早年间,积造自然肥风气颇盛。村子上,男劳力罱泥、罱渣,每天都有几大船。泥渣上岸进塘之后,待泥浆稍淀,便有螺螺慢慢冒出。孩子们光着脚丫子,裤腿卷得高高的,踩进软软的泥渣里拾螺螺,跑不了几个泥渣塘,小桶、小篮就满了。到河口汰去河泥,吟着“猜猜儿”,嬉笑着,一蹦一跳,回得家去。

吃螺螺,不能一拾回来就吃,得把螺螺先放在瓷盆、脚桶之类的家伙里,清养几日,待螺螺吐净了体内污物之后,再做菜。农家吃螺螺,吃法挺简便:养了几日的螺螺,剪去尾部,洗净,装进小瓷钵子,配好酱油、菜油、青葱、生姜之类佐料,烧饭时放进饭锅里炖。饭好了,螺螺也就炖好了。入得乡间,时常见到乡民们,捧了饭碗,蹲在巷口边吃饭闲话,饭碗上堆了油渍渍的螺螺,扒一口饭,用筷子挑起螺螺,就到嘴边用劲一吮,螺螺成了空壳子。一碗饭,只需泡上几勺螺螺汤,便是一顿美餐矣。

汪曾祺先生在《故乡的食物》中介绍,“我们家乡清明吃螺蛳,谓可以明目”。汪先生老家高邮,与我的老家兴化紧挨着,在我们那里则变化成了:清明前吃三回螺螺,一年不害眼睛。一年中,吃螺螺的次数多起来,吃法上也就有了不同的花样。螺螺入得城里人的宴席,是近年来的事。有一种“田螺塞肉”的做法,将大田螺肉挑出,剁碎,再与新鲜猪肉剁成的肉泥混在一起,掐成一只一只小肉圆,塞入田螺壳内,配佐料下锅红烧,较寻常螺螺的吃法,别有一番鲜美之风味。

然,在我心中,“田螺塞肉”终不及乡间家常的做法——“炖螺螺”来得活鲜。那螺螺肉一直待在壳内,原味多半未损,吃时才用嘴来吮,所有鲜味皆入口中。且家人围桌而坐,吮吸声此起彼伏,那滋味,那乐趣——一幅合家欢,便妙趣天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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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于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