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不见雪。可白蝴蝶般的雪花已然飘进我的心里，带着我的思绪穿越时空，飞向那场刻骨铭心的“雪夜拉练”。

1983年8月，我们一批年轻的军官，从各部队汇集到安徽滁州陆军学校政工队进修，学期一年半。政工队排序为第三大队，辖下两个中队，我们属第11中队，学员113名。1984年末，在我们毕业之前，大队组织了一场长途拉练。

那天傍晚，北风凛冽，铅云在天空中翻滚积聚，急吼吼地酝酿着一场大雪。我们120多人的队伍，全副武装，迎着呼啸的寒风踏上了拉练征途。3名带路人，都是事先经过精心挑选、熟练掌握地形知识的同学，谷亚先是其中之一。按分工，他负责带最后一段。

夜幕渐渐降临，天色越来越黑，仿若要吞噬一切。寒风裹挟着雨丝，在寂静的山间呜呜作响。脚下蜿蜒曲折的山路，每走一步都充满未知，每一转都可能让人迷失方向。走着走着，谷亚先感觉不对劲，赶忙借助手电筒查看身边的地形地貌，对照地图，发现负责前段带路的同学偏离了方向，误入了12中队的路线上。队长当机立断，改由经验丰富的谷亚先带路。为了抢时间，我们抄小路走近道，飞越一块块积满水且犁过的稻田，蹚过一条条小溪，一路狂奔，一路摔倒，一路寻找，很快重新回到既定的路线上。

气温在急剧下降，让人感到刺骨的寒冷。很快，雨变成了雪珠，像针一样扎我们的脸，噼里啪啦打在我们又硬又重的军用雨衣上，发出咚咚咚的沉闷声响，不久，冷冽的寒风又卷起了漫天雪花。大自然有时候狠着呢！然而军纪如铁，不容退缩，只能前行。我低着头、眯着眼，时不时瞥一眼前面移动的身影，雨衣和裤脚均已结冰，只听到身边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和沙沙沙的衣服摩擦声，凭着感觉和意志力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随着山体坡度的变化，我一会儿似纤夫，一会儿像滑冰运动员。走一步，滑一步，十个脚趾非得使劲往下抠，恨不得抠破解放鞋鞋底，深植于乱石荆棘之中，以保持身体平衡。

漫漫长路，不晓得到底要走多远，更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经过半夜的长途跋涉，体力渐渐透支，疲劳、困倦、饥渴同时袭来，尤其进入到下半夜，人已处于半休眠状态。我是三步一打盹，五步一惊醒，像个醉汉似的，恍恍惚惚，两条好似灌了铅的腿，越走越沉重。心里不断默念着：坚持，坚持，坚持！

“喂——大家抖起精神来，不要打瞌睡，挨个紧跟着，千万不能掉队啊！”

“同学们——拉练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坚持到底是胜利，政工队都是好样的！”

“哎——谁英雄，谁好汉，拉练途中比比看！”

……

一声声催人奋进的呼喊声，不断激励着我们向前！

就这样，从晚上6点开始，到第二天早上5点结束，一夜行军100多里。天一亮，眼前天、地、人一片素白。回到宿舍，我们一个个都累垮了，倒在床上就睡着了。值得欣慰的是，中队后勤保障得力，车辆一路跟随，对拉练途中突发身体不适、意外受伤，以及迷路掉队的学员及时“收容”，确保了所有学员安全、按时归队。

没有想到，数十年后经谷亚先揭秘，我们才得知，居然是大队领导们事前依据滁州天气预报，从中精选出同时具备“风霜雨雪”气象条件，且与拉练时段高度吻合的日期，以期达到“理想”的效果。你说“坑人”不“坑人”？可转念一想，又肃然起敬！

有道是：“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人世间有许多东西可以用金钱获得，唯有坚强意志买不来。拉练，拉的是人，练的是心。由“风霜雨雪”捶打淬砺过的我们这一块块生铁，此后无论到哪里，面对各种人生挑战，都能做到步伐坚定、从容。

□ 陈长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