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潮·每日一读|养熟荒地
2025-09-07 21:30  来源:交汇点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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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高桂荇

我家门前,就有一空地。堆了建筑垃圾,一个个小丘似的。混凝土、砖头角、钢筋头,黄沙、石子、石灰,都有。天长日久,狼藉得很。左邻右舍莫不敬而远之,却又回避不了,成了心病。

妻站在二楼,望着芜草枯树、雪星土残的小丘,絮絮地说:“不如废物利用,开垦种菜吧。”我一笑,没言语,颇有腹诽。心想,这地能种菜?异想天开。

妻是个脆崩爽气的人,说干就干。先烧荒,火柴一擦,火焰便铺开来,腾腾往上蹿。灰烬尚有余烟,“突突突”,一辆拖拉机冒着黑烟凑热闹似的开到门前。一问师傅,是妻叫来的。来做什么?拖垃圾。

妻老家在乡村,懂点稼穑农事。操耙、翻筑、耧地,挖沟盘垄,把地整成“井”字形。捋一把满头大汗说,横竖有沟有埂,排水,降渍,菜才好长。老屋拆迁的水泥洐条,六根,师傅拖来了。栽立于地,中间尼龙绳一拉一扣,留着爬瓜藤。接下来,改土。妻向乡下亲友,要了羊灰和鸡屎,七八桶撒在地里。还有豆饼一缸,浸泡成糊状,一勺一勺泼在垄间。这些底肥都是有机的,妻看着地,如看着自己的宝贝,眼里满是希望。

种子买了好几样,青菜、番茄、辣椒、芋头、萝卜。妻如一位军事家,排兵布阵,各得其所,紧凑得很。寒暑流变,每天一起床,妻大都是要去菜园的。划土察视,扶正菜秧,薅草、捻虫、理蔓,俨然成了标准农妇一枚。地上拱出一点小芽,妻欣喜若狂,两眼笑得比天还亮。只是那些菜,瘦弱,小不拉叽的,好像严重的营养缺乏,老是长不大。盘桓地头,我不待见。妻说:“别急,这是生地,菜长得慢。”我敦促施肥。妻犹如忙园老把式,手一挥:“错了。肥不能下得太猛了。不然,胀地灼地。菜,也会烧死。”

夏日暴雨,满沟的水,涝淹了,我们勺舀以排。冬天干燥,起尘了,我们溉以井水。园子里的土逐渐变得疏松、肥沃,随手捧一把,油油的,这是不是土熟了?妻特别爱惜园里的泥土。晴日从菜园上来,都在垄上跺几脚,让泥土落田。雨天,用小锹把鞋底黏的泥土铲下来,脚一扫,泥土归田。从田里回家,鞋子上还有泥,洗!水龙头下的烂泥水用盆子接着,而后,倒进田里。

天不负人。阳光滋养了每一寸土壤,梦想充盈起每一粒种子。未几,菜园欣欣向荣,热潮透了。丝瓜、扁豆依偎,藤叶长得像绿色的帐篷。辣椒青的、红的,相间生色。青菜旺旺,四季豆长长。为了地力不减,妻换茬,东边大蒜、韭菜,西边辣椒、番茄,次年移位种植。这些年,四季果蔬,我们自给有余,不施化肥、没打农药,绝对的放心菜。吃不了,妻送给邻居。若是炖蛋、下面、煮鱼,急需个葱啊蒜的,邻居们跑到菜园里,自掐便是,也不要与我们打招呼。邻里相睦,这是赏脸哩,妻的小脸笑成小太阳。

妻想着锦上添花,又在园里种上几棵树。春天桃花红、梨花白,秋日橘树金黄、枣树果红。四方铁笼里,又养了两只草鸡。每天午后,两只蛋。妻抓在手上,也不怕上面沾有鸡屎,笑微微的。

菜儿旺,花儿开;果儿沉,鸡儿唤。瘠薄的地儿,经妻三年侍弄,黝黑生油,生机勃发。“人穷不能志短,穷不到没骨水。地瘦不能撂荒,瘦不到不长草。用心待,慢慢来。再荒的地,还怕养不熟?”妻手指点点桌子,好像是个哲学家。是的,大千世界,何事能惰?又何事能急?做什么,都得用情、用心,有韧劲、有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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