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旗故事】
华北东望，巍峨的马石山群峰中，耸立着一座巍峨的革命烈士纪念塔。千里之外，皖东某地，陆军第71集团军某旅战旗广场上，同样镌写着“马石山十勇士”的战旗迎风猎猎，诉说着昔日荣光。
8月25日，记者冒着酷暑前来探访。沿着郊外崎岖山路一路疾驰，车轮卷起的尘土几乎将整个车辆吞没。见到记者被满是泥泞的车，等候在营区门口的“马石山十勇士”班第48任班长曹世毫热情迎出来，“这里是我们的野外驻训点，环境确实比较艰苦”。此时已近中午时分，眼前的年轻战士刚刚结束训练，脸上挂满汗珠。
“每年我们都会来这里训练4个月。”说话间，曹世毫领着记者走进了他们的驻地。这是一座上世纪建筑风格的老旧院落，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彩绘墙，墙上画着三名战士擎旗前行，战旗上方，写着“攻坚争先、敢打敢拼、永不服输”几个鲜红的大字，令人肃然起敬。不远处，官兵们训练的声音裹着蝉鸣传来。一场寻找光荣战旗的探访之旅，就这样开始。
矢志不渝，争做英雄传人
“王殿元、赵亭茂、王文礼、李贵、杨德培、李武斋、宫子藩……”“到！”
在“马石山十勇士”班，多年来有一个不变的传统。每当新兵下连，班长都要把大家带到荣誉室的班史墙前面向战旗宣誓，先把10位先辈的名字念一遍，由大家集体答到后，再进行全班人的点名。
这份特殊的仪式感，让“马石山十勇士”班中士粟勤每每想起都热血沸腾。“替先辈们喊出‘到’的那一刻，仿佛十位先辈的目光正穿过历史落在肩头。我一定要苦练本领，成为合格的英雄传人！”
在粟勤讲述的班史墙前，记者见到了“马石山十勇士”的战旗，每一道褶皱、每一抹褪色，都在无声地传递着英烈永不熄灭的精神。
指着班级墙上的战斗示意图，连队荣誉室讲解员孟健博讲述道：“1942年11月，日寇对胶东抗日根据地进行拉网合围式大‘扫荡’，妄图一举消灭胶东八路军主力和党政军机关，马石山是日寇一个重要的合围点……为粉碎敌人阴谋、救援被围军民，中共胶东军区指示，八路军各部化整为零、分区活动同敌人战斗。”
23日深夜，八路军胶东军区第5旅13团7连6班班长王殿元带领战士们悄悄解决了日军的哨兵，顺利护送两百多名群众顺着山沟突围出来。战士们本可以和突围群众一起撤离，但他们再次返回山上，又找到100多名群众。
“危急关头，6班10名战士毅然决定放弃归队，留下来帮助群众突围。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时任班长王殿元和战士们‘四进三出’掩护千余名群众突出重围。”孟健博说，为了给群众争取转移时间，战士们用机枪吸引敌人火力，最后退到马石山西侧峰顶，敌人也跟了上来。
班史墙上的画像上，十位战士目光如炬，一如面对敌人时视死如归的模样。那一天，从黑夜战到天亮，纵使身体极度疲惫，他们仍然凭着顽强的意志打退了日伪军多次进攻。“最后，只剩下王殿元和两名战士，三人抱在一起拉响了最后一颗手榴弹，与冲上来的敌人同归于尽。”即使已重温上百遍，每每讲到这段感人壮举，这位年轻战士仍然动情不已。
“当时八路军的条件非常有限，武器落后、弹药奇缺，即便如此，先辈们仍然自觉担负起掩护群众突围的重任。这种‘敢打硬仗’的英雄气概既是党和军队同人民群众生死与共的诠释，更是我们要不断传承的血脉精神。”曹世毫说。
传承，是记者采访中听到的最多的词汇。这个英雄基因深刻的集体，始终保持着10人左右的编制，一代代“马石山十勇士”班的战士，个个都以当好英雄传人为无上荣耀。荣誉墙的下方，一排金光灿灿的奖牌格外耀眼：集体三等功14次、个人二等功2次、个人三等功17次……血染的战旗在奖牌的衬托下显得更加鲜艳，它照亮了记者眼前的荣誉室，照亮了战士们挥洒汗水的比武场，也点亮了“马石山十勇士”班代代传人心中的英雄梦。
向战而行，淬炼过硬本领
炎炎盛夏，皖东腹地，第71集团军某旅一场班战术比武考核正在进行。该旅“马石山十勇士”班班长曹世毫带领全班战士压轴出场，凭借战术战法的合理运用和熟练协同配合，以最短的时间、最少的人员损伤完成战斗任务，斩获比武第一名。
望着眼前的训练场地，战士们向记者讲起一桩刻骨铭心的经历。
2017年，改革强军号角吹响。这一年岁末，一场关键演习开展。彼时，距离他们旅从传统机步旅转型为合成旅，尚不满一年。
演习一开始，“马石山十勇士”班就一头撞上了“敌”军精心布置、融合了电子干扰与精准伏击的隐蔽火力网。新岗位、新专业带来的磨合阵痛瞬间显现：班组成员与各作战分队间的沟通磕磕绊绊，呼叫火力支援的指令在混乱中延误了宝贵的数分钟；战场态势瞬息万变，信息却未能实时传递更新，导致关键的队形转换慢了一拍，瞬间数辆战车“趴窝”，全排都被导调裁定为“阵亡”，遗憾退出演练场。
“我们是‘马石山十勇士’班！敢打敢拼是传统，敢变敢闯才是出路！”时任班长宋少川的吼声在班里回荡。这之后，他带着全班，刀刃向内，揪出那些与体系作战格格不入的行为。他们立下誓言：一切归零，从头再来！
一场全员钻研、攻坚克难的硬仗打响了——缺装备，模拟器材搭起协同训练的平台；缺技术，骨干们背上行囊，一头扎进工厂车间拜师学艺；缺教材，院校专家的身影活跃在营区课堂……那段时间，训练场、饭堂，甚至熄灯后的宿舍，处处是争辩、推演的身影。任何一点关于协同战法的新想法，都能点燃一场热烈的头脑风暴。
功夫不负有心人。2018年底，又一场体系演习拉开大幕。“马石山十勇士”班受命扼守城镇街区的主要防御方向。这一次，他们判若两人：整个连队在他们构建的坚固防线下，如同一块顽石，硬生生将红方一个合成营的猛烈进攻迟滞了整整两个小时，成为红方啃不动、绕不开的“硬骨头”。
这样随时向一切挑战勇敢“亮剑”的精神，在“马石山十勇士”班体现得淋漓尽致。时任班射手谭少康至今仍然记得新装备首次实弹射击时的场景。为了驯服它，他和战友们不知熬了多少夜，啃透说明书，练熟每一个动作。然而，第一轮射击的结果却如一盆冰水浇下。炮弹呼啸而出，却无一命中目标！
彼时，已接过班长接力棒的曹世毫紧锁眉头。他登上战车担任车长，紧盯着谭少康的每一个细微动作，找出问题所在。“作为‘马石山十勇士’的传人，我们骨子里有敢打敢拼的血性，但新时代的战场，更需要我们传承前辈的智慧，不断学习、革新思维，才能真正驾驭手中的利刃。”复盘会上，曹世毫趁热打铁，带领大家深入剖析问题根源，共同制订了更精细的操作规范，并开始了针对性的专攻精练。
不久，实弹射击的硝烟再度弥漫靶场。这一次，战场环境被逼真地“复刻”：并列机枪弹药激增三四倍，靶标数量翻番，多个隐显靶如幽灵般随机闪现。“以往哪见过这阵仗？”炮塔内，谭少康严格按照规范操作，与车组成员默契配合，眼神锐利地搜索着每一个潜在威胁。
装填、瞄准、击发！炮弹如长了眼睛般精准扑向目标。最终成绩揭晓——“满堂彩”。新装备的极限性能，在这群传承着勇士血脉，也激荡着现代思维的战士手中，得到了最有力的检验与释放！
无私无我，坚持人民至上
“乡亲们放心吧，只要俺们几个有一口气在，豁出命去也要带老乡们冲出去！”这是“马石山十勇士”英烈之一王殿元在危难关头的誓言。
“‘马石山十勇士’，是胶东人民赠予的赞誉。走过83年的光辉历程，‘人民’二字深深根植于‘马石山十勇士’班的灵魂和血脉，‘军爱民、民拥军’在患难与共的风雨历程凝结而成，在共克时艰的现实考验中熠熠生辉。”连队政治指导员朱肖童这样总结。
“请党组织把我们放到最危险、最需要的地方，哪里有险情，我们就向哪里冲锋。”探访中，记者走进“马石山十勇士”班，看到一件泥渍斑斑的救生衣，这段话的下方，签满了全班战士的名字。
“当时，受季节性气候影响，江西九江一带普降暴雨，河水水位暴涨，多处堤坝出现渗漏险情。”“马石山十勇士”班上等兵刘奕峰的回忆，把大家的思绪拉回到2020年7月上旬。
汛情来势汹汹，在家休假的“马石山十勇士”班第44任班长程博坐立不安，第一时间要求归队。“受暴风雨影响，江西境内几乎所有高铁全部停运，程班长的两位表哥开车日夜兼程，跨越400多公里把他送到抗洪一线。”刘奕峰说，“不顾疲劳，班长换上衣服就跑到了赤湖联圩的大堤上！”
盛夏的烈日暴晒，高强度的连续作战，不断考验着大家的意志和体力。但程博多次向连长请求，把最急难险重的任务交给“马石山十勇士”班。8名战士作为党员突击队队员在赤湖西堤下水作业4小时，连续奋战3天，最终顺利填补了堤坝坑洞。
“战时为民牺牲奉献，平时为民精武强能。”这句掷地有声的话语，是“马石山十勇士”班的班训，更是战士们用行动践行的庄严承诺。
采访结束前，曹世毫拿出一张照片。这是今年清明前夕，他和全班战士一起专程前往山东威海，再次踏访当年战斗发生的地方时拍摄的。那一天，新一代“马石山十勇士”们在战旗前高喊誓言：“我将传承先辈们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精神，用奋斗续写荣光！”曹世毫告诉记者，他特意走到老班长王殿元的墓碑前，向他庄严报告：“老班长，我是咱们班第四十八任班长，你们的英雄基因，我们代代传承……”说到这里，他又微微红了眼眶。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 林元沁 胡兰兰 陈祉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