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市新生洲上小野猪结伴“轧马路”。 记者 吴俊 摄
10月25日，有媒体报道一游客在南京紫金山游玩时被野猪冲撞受伤；10月27日，一头野猪侵入南京南站至紫金山东站间高铁联络线，与列车相撞后引发设备故障停车，造成途经南京南站的部分列车晚点；同日，一头野猪闯入南京一酒店大堂，看见人群后夺路乱撞又碰到玻璃门，随后民警和保安携手将其擒获；11月1日，一段野猪在玄武湖中游泳的视频在网上迅速传播……
近期，野猪频现南京、屡上热搜，给人们带来了不少困扰。作为较早面对“人猪矛盾”的特大城市，南京如何应对这一问题，在有限空间内进行更精细的治理？记者对相关主体进行了采访。
摸底：
局部地区“野猪密度”超标
“小心！野猪就躲在屋里！”今年7月，南京市公安局江北新区分局巡特警支队十村警务站接到市民报警，“肇事者”是一头200斤左右的成年雄性野猪，民警立即联系南京市野生动物收容救护中心的专家前往现场。经专业人员麻醉后，这头野猪被抓捕并进行无害化处理。
同样是野猪，过去一度以动物界“网红”形象出现。去年11月27日下午，一头野猪12分钟横渡长江的视频冲上热搜，事件一时成为全网热议话题。而今年频频出现的野猪侵扰事件则给人们敲响了警钟，野猪已为城市的日常运转带来了新的挑战。据南京市公安局指挥中心记录数据，2022年接报涉及野猪的警情有708起，2023年有692起，2024年截至10月底已有784起，总体呈上升趋势。令人好奇的是，南京为啥会有这么多野猪？
首先，南京地处丘陵地区，具备野猪栖息生活的环境。而由于历史原因，南京地区缺乏虎豹豺狼等野猪天敌，野猪繁衍未受太多威胁。其次，野猪在人口聚集区的出现受关注度极高，这放大了人们的心理感知度。此外，对野生动物的保护也是野猪族群发展的一个因素。据不完全统计，2023年以来，媒体报道发生在南京的各类野猪扰民事件就有23起。公众号“南京发布”去年12月发文披露，南京全域野猪数量已超过5000只。
不仅是南京，全国各地“野猪进城”的新闻也时有出现。10月25日，杭州建德市街头，一头160斤左右的野猪闯入路边店铺。10月27日，北京门头沟区妙峰山镇某小区，一头受伤野猪闯入居民卧室。目前，我国野猪的数量已达200万头，广泛分布于28个省份。放眼全国，因丘陵地形分布不算广泛，江苏野猪数量其实在全国“排不上号”。2021年起，国家林草局在浙江、湖北、福建、江西、广东等14省份开展野猪致害防控综合试点，江苏未在名单之中。
面对野猪进入城市带来的问题，省林业局不断加强野猪种群监测，全省已在丘陵山区布设400余台红外相机，覆盖南京、常州、无锡、镇江、连云港和淮安等地。调查结果显示，我省野猪主要分布在长江以南宁镇低山丘陵的局部区域、宜兴与溧阳山区、句容市与金坛交界处的茅山及盱眙铁山寺国家森林公园等浅山丘陵地区。其中，宁镇、宜溧山脉野猪种群较大，宁镇地区野猪种群数量近年来快速上升，局部地区已接近或超过2只/平方公里。根据国家林草局发布的《防控野猪危害工作技术要点》中“在南方丘陵地带种群密度按2只/平方公里控制标准”的建议，我省局部地区野猪种群数量已超标。
治理：
从被动防护到主动防治
“老伙计，辛苦了。”11月4日一早，结束一夜在老山的奋战，南京顺心有害生物防治有限公司负责人苏秀成拍拍猎犬。截至10月，今年苏秀成团队已成功捕获133头野猪。
“野猪分布较广，需要定期对防控区域进行人工以及无人机巡检，这耗费了很多时间和精力。由于野猪攻击力较强，即便猎犬已身穿金属‘护甲’，也经常被野猪獠牙刺伤。”苏秀成介绍，团队捕猎需要领犬队员、无人机手和负责统筹协调的队长等角色，每次出动人员5至7人，在热成像设备和追踪定位器等确定猎犬与野猪缠斗的位置后，专业人员再冲上去用专用长矛将野猪刺死，最后根据浦口区农业农村局要求进行无害化处理。团队猎捕野猪可获得补偿，60斤以下的1900元/头，60斤至120斤之间的2400元/头，120斤以上2950元/头。
2023年6月起，野猪从“三有”名录移出。为控制野猪数量、减轻野猪危害，浦口区同年试点调控野猪种群数量办法，首次野猪猎捕试点工作共捕获18头野猪并进行无害化处理。今年，浦口区委托第三方公司对野猪种群数量进一步估算，并增加铁笼和围栏数量再次进行猎捕。
省林业局野保站相关负责人介绍，我省野猪致害事件集中发生在南京江宁、玄武、溧水、高淳、栖霞、浦口，镇江句容、丹徒、润州，以及无锡宜兴、常州溧阳、淮安盱眙。其中，南京市野猪致害情况最为广泛多发，且更多发生在农田里。“一年大约有1/3的时间会遭遇野猪侵害，这两年几乎每年都有二三十万元的损失。”南京市浦口区种粮大户李明（化名）介绍，他占地六七百亩的苗木花卉基地近年来频有野猪“造访”，好在其有政府购买的保险，“能弥补一大半损失”。
针对日益严重的野猪等野生动物毁田难题，浦口早在2022年3月就在全省率先启动野生动物致害政府救助商业保险机制，只要在区域内发生野生动物致害，农户均可申请理赔。“为防苗木、家禽、粮食被野猪侵入搭建的护栏等受破坏，都能申请理赔。每个街道都设有理赔点，农户致电一小时内就有人到现场理赔鉴定。”浦口区永宁街道大埝社区农户杨贵荣说，今年6月，他家约6000斤桃子、4棵桃树受野猪破坏，获得约5万元赔偿。
当前，江苏已有不少地区为野生动物致害投保。据不完全统计，南京浦口、江宁、六合等8区，以及无锡宜兴、常州溧阳已试点建立野生动物致害政府救助商业保险制度，镇江润州等地也在研究实施方案。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吴卫星建议，各地可以进一步补充具体补偿机制，将条目细化到直接损失和间接损失，增强农田受野生动物侵害赔偿的可落地性。
追问：
如何平衡发展与保护
生态系统牵一发而动全身，“人猪矛盾”的背后，是如何在城市发展与野生动物保护之间找到平衡点。当前，人类生活区和野生动物栖息地不再泾渭分明，如何协调人和野生动物之间的关系、直面城市生物多样性带来的挑战亟待引起重视。
张长根是句容市宝华山护林员，工作已有40年之久。他认为，农民通过布设陷阱等手段违法捕猎野猪，将会对生态保护和农民利益双双造成伤害，若其他受保护的野生动物掉进陷阱，农民还可能因维护自身利益而触犯法律。正如张长根所言，尽管野猪从“三有”名录中移出，但这并不意味着可以对其随意捕杀，相关治理仍然要坚持保护优先原则，严格遵守禁猎区域、禁猎期、禁用猎捕工具和猎捕方法以及国家枪支管理等规定。如何系统治理，还需要相关部门进一步探索。
“野猪频繁光顾市区，既反映出生态保护的成果，也暴露出相关工作的不足。”南京农业大学动物医学院副教授武毅认为，对野猪的治理工作应做整体性检视，比如隔离设施是否存在破损、有没有留出动物迁徙通道等，在保障民生和保护环境之间找到平衡。
与野生动物接触，人类需要有“边界意识”，这既是对动物的保护，也是对人的保护。浦口区林业站站长郑爱春说，发情期的雄性野猪、哺乳期的雌性野猪攻击性较强，但因野猪本身性格胆小，在未被逼急的情况下一般倾向于避开人类。遇到野猪，市民应不打扰、不招惹、不驱赶、不围观、不投喂，切勿聚集围观、大声喧哗，避免野猪受惊做出攻击行为。
“科普宣传不能止于路牌提醒，而要更细一步，告知市民遇到野猪怎么办，如不要背对野猪、不要拔腿就跑、不能攻击和激怒野猪等。”南京林业大学生态文明建设与林业发展研究院国家公园与保护地研究中心主任、风景园林学院教授汪辉表示，治理“猪出没”问题要多措并举，在时间上尽量避开野猪出没时段，在空间上适当采用隔离带等物理隔离措施，科学限定野猪的活动范围。“防范野猪进城，还可以根据城市和环境承载力，对野猪种群数量进行监控。”汪辉认为，要从规划层面减少人和野生动物“争地”的情况，如更清晰监测野生动物活动轨迹、族群分布等，科学设计和调整地块功能，以科学规划、科学管理调和这类矛盾。
南京计划，至2035年生态保护红线面积不低于496.64平方公里，占市域面积比重为7.5%。南京师范大学地理科学学院教授王亚华建议，在基于控制野猪合理种群数量的前提下，守牢全市范围内的生态保护红线，注重连接各个生态保护区域，避免物种栖息地破碎化，降低野生动物进入人类居住区的可能性，在农村通过全域土地综合整治，因地制宜推动“耕地下山、林地上山”，使农业生产空间布局更加符合自然规律。
记者 刘春 吴琼 杨丽 韩宗峰 陈立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