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大江东去，长卷万里。长江经济带横跨我国东中西三大板块，人口规模和经济总量占据着全国“半壁江山”。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亲自谋划、亲自部署、亲自推动长江经济带高质量发展。新中国成立75周年、长江经济带建设正式上升为国家战略10周年之际，新江苏客户端•中国江苏网推出《“最”忆是长江》系列报道，聚焦长江经济带所涉11省市在75年发展中尤其是十八大以来创造的具有“首次”“首创”特质的事件，或是在跨越发展中诞生的“中国第一”乃至“世界第一”，通过一个个生动鲜活的故事，全方位展现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宏阔变迁。
最：目前世界上技术难度最高的水电工程、标志着我国在长江上全面建成世界最大清洁能源走廊
102.9°E，26.9°N。川滇交界，白鹤滩水电站。
长江在青藏高原上九曲驰骋后，一路来到巴塘河口，通天河就此化作金沙江。
“金沙自古不通舟，水急天高一望愁。”千百年来，世居于此的山民攀行于狭窄的白鹤驿道，囿于山水之隔，守着困苦的日子。直到一群人到来，建起雄伟的白鹤滩水电站，高峡出平湖，山中世界，自此有了别样景象。
一
“2014年我刚博士毕业，工作的第一站就是白鹤滩水电站。”白鹤滩工程建设部技术管理部副主任周孟夏走在山道间，脚下湍急的江水裹着巨大的浪花奔腾向北。左岸四川，右岸云南，不远处巨大的堤坝像伸出去的两只翅膀，将两省紧紧抱连。
那是周孟夏和数万工程建设者，克服了无数困难创造出的杰作。
作为跨越我国第一、第二级阶梯的江河，金沙江流域落差占长江总落差的95%，水能资源蕴藏量达1.2亿千瓦，约占长江水力资源的40%以上，十分有利于水电发展。然而，特殊的地形、地质条件对水电站的建设造成很大困难。
“我们开挖大坝坝基时，很多地方出露柱状节理玄武岩，这种岩体开挖卸荷后会迅速松弛变形、强度降低，不适合作为大坝基础。”建设团队创新了施工方法，先预留5米岩石层来保护建基面，防止岩体出现错动变形和松弛，等到建基面处理完成后，再采用先进的复合散能爆破技术，精细地挖除预留的保护层，把对基岩的损伤控制到最低程度。
坝基开挖时的施工现场
从高空俯瞰，白鹤滩水电站大坝处在一个不对称的“V”型河谷内，两岸皆是悬崖峭壁，水域空间有限。因此，不同于三峡大坝的重力坝结构，白鹤滩水电站采用双曲拱坝结构，精巧的拱型结构将1650万吨的水推力均匀地传递到两岸山体中。
周孟夏在施工现场检查混凝土温度控制情况
“白鹤滩水电站最大坝高289米，属于300米级特高拱坝，不仅工程量大，浇筑难度也极高，尤其混凝土的温控防裂是一大技术难题。”周孟夏解释，水泥遇水产生放热反应，导致混凝土内部温度升高、体积膨胀，等混凝土冷却又会收缩，热胀冷缩使得混凝土结构产生变形，内部产生应力。如果不加以控制，过大的应力就会导致混凝土开裂，威胁整个工程安全。
面对这一难题，建设团队首次全坝采用早期水化温升较小、性能更优良的低热水泥混凝土，开创了世界筑坝材料革新先河。施工过程中，还不断优化完善温控策略和现场工艺，同时全面开展智能建造，应用智能化装备对质量进行精确控制。“得益于各种措施全部到位，白鹤滩大坝质量优良，没有产生一条温度裂缝，我们建成了真正的‘无缝大坝’。”
36.74米的混凝土岩芯矗立在水电站
经过1511天全天候奋战，803万立方米混凝土筑起雄伟大坝。“之后，我们检查大坝浇筑质量，不断取出完整的混凝土长芯，最长的一根达36.74米，这也是目前世界上最长的常态混凝土芯样。芯样整体表面光滑、结构密实，说明大坝在浇筑过程中没有出现层间结合不好、振捣不密实等质量缺陷，可以说，白鹤滩大坝打破了‘无坝不裂’的魔咒，也充分证明了中国工程技术、工程方案的先进。”
接连自主攻克难关，让周孟夏和同事们不断创造奇迹，从2017年水电站主体工程开建到2022年全部机组投产发电，白鹤滩水电站创下了包含单机容量百万千瓦世界第一、地下洞室群规模世界第一、无压泄洪洞规模世界第一在内的多项世界纪录，是当之无愧的世界技术难度最高的水电工程。
“我们很自豪！过去，先进技术掌握在外国人手中，几乎不向我们透露，即使我们有合同约定和花钱购买技术，他们也设置种种障碍，就像给了你一大摞图书目录，却不告诉你读哪本书。现在，我们自己造了图书馆，不仅有搜索系统，还手把手教你如何用书！”
二
2021年6月28日，让白鹤滩工程建设者们激动难忘的日子。
“这天，水电站首批机组安全准点投产发电，习近平总书记给我们发来贺信。总书记说，白鹤滩水电站是‘西电东送’国家重大工程，希望我们统筹推进白鹤滩水电站后续各项工作，为实现碳达峰、碳中和目标，促进经济社会发展全面绿色转型作出更大贡献。”
长江中上游，清洁、优质、可再生的水能资源为我国能源结构转型提供了得天独厚的优势。其中，白鹤滩水电站所处的金沙江下段，全长768公里，天然落差达729米，加上最大支流雅砻江的加入，域内水能资源最为富集。
“从白鹤滩这一段开始，一滴水沿江而下依次经过乌东德、白鹤滩、溪洛渡、向家坝，再流向三峡、葛洲坝，一共6座水电站，每流经一座水电站都能转化为一次发电过程，如此连珠成串，实现‘一滴水发六次电’， 最大化利用长江的水力资源。”
日子在火热建设中向前奔去，2022年12月20日，白鹤滩水电站16台百万千瓦水轮发电机组全部投产发电。 “单台机组每转一圈发电150度，相当于普通家庭一个月的用电量，电站一年的发电量可以满足2500万个普通家庭一年的用电需求。”这个了不起的数字，让周孟夏和同事们觉得一切的付出都值得，“白鹤滩水电站提供的清洁能源每年可节约标煤约1968万吨，减少排放二氧化碳约5160万吨。”
更让人振奋的是，伴随白鹤滩水电站落成，金沙江上的4座水电站与三峡、葛洲坝一起，共同构成世界最大的清洁能源走廊。这条绵延1800多公里的“走廊”，年均发电量达3000亿千瓦时，相当于每年节约标煤约9045万吨，减少排放二氧化碳约24840万吨，更对长江流域的防洪、航运和生态安全起到保障作用。
±800千伏特高压直流输电线网
“这4条线路属于±800千伏特高压直流输电工程，左岸线路直接输送电力到江苏。”周孟夏指着两岸的输电线网说道。眼前的山峦还和10年前那般葱郁，曾参与白鹤滩项目的战友们大多奔赴其他工程，周孟夏还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现在是9月份，水电站的竣工验收进入最后阶段。我们每个人都感谢有‘白鹤滩’这样的世界级舞台，才得到锻炼和成长，我也有机会成为一名合格的工程师，在人生最美好的时光里为国家作了力所能及的贡献。”
青山注视下，工地上曾经的熙熙攘攘渐渐归于平静。宏伟大坝生动记录下人类工程史上的奇迹，曾困于山坳的百姓也一同感受着这里发生过的巨变。
三
洋芋粑粑包卷粉、豆浆稀饭、高山小碗红糖……白鹤滩水电站上游40多公里处，云南昭通巧家县城的一天从各式美食开始了。湛蓝的江水从城西穿过，上涨的江水为全县平添了100多公里的美丽湖岸线，让地处干热河谷的巧家县气候更加宜人。
俯瞰巧家蒙姑镇文笔社区
“白鹤滩水电站的建设为巧家带来了千载难逢的发展机遇，交通改善了，居民生活质量也提高了。”巧家县政府部门一位负责人介绍。水电站在建设过程中，优先选用当地劳动力，让很多人就了业。在库区移民安置上，巧家累计为5万多名移民安排了8个沿江修建的安置区，并配套建设学校、卫生室、警务室、农贸市场等日常生活场所设施。
杨兴才
“现在生活舒服嘛，出门就是街上，啥子都方便。”巧家县蒙姑镇文笔社区，75岁的杨兴才时常到社区党群服务中心转转。因水电站蓄水，杨兴才家的老屋淹没在金沙江中，家里十多口人在2020年底搬到文笔社区安置点。“从前住土房，连条马路都没有，到哪都不方便。”得知要搬迁，杨兴才一家率先在同意书上签了字，四个孩子各自分到两层半、250多平方米的安置房。 “苦了一辈子，这下我终于能歇歇，看着孙儿长大。”
七里漂浮码头
一江清水改变了山里人的生活，也让巧家迎来文旅发展的蓬勃机遇。2023年，全县共接待游客526.73万人次，实现旅游综合收入54.74亿元。
“沿江公路修好了，很多人参观完白鹤滩水电站后就来到巧家，旅游业很火爆。”巧家县白鹤文化旅游开发有限公司副总经理陈宇洋说，县城滨江大道边的七里漂浮码头2024年初运营，累计接待游客5万余人，各项营业收入突破150万元。“许多年轻员工都是库区移民，家乡发展变好了，大家都愿意留下来。”
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浪花四溅的快艇巡游、热情洋溢的万千笑脸……巧家在家门口的“大国重器”加持下，继续着华丽巨变。
江河之上，群山之间，且看“鹤”舞九霄。
策划 杭春燕
执行 戴军农 张妍妍
成员 喻婷 吴家俊 曹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