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瑞

　　在今年的新闻奖评选中，我报道的北京同仁堂回收过期蜂蜜事件，获得中国新闻奖二等奖，该新闻奖的获得，我认为既有一定的偶然因素，也有一定的必然性。作为一名调查记者，下面我就用几分钟的时间来与大家分享调查类新闻的心得，请大家批评指正。

　　2019年春节后的首个工作日，北京同仁堂集团公布处理结果：同仁堂蜂业被处以1400万元巨额罚款，十多名责任人被处理问责。同时北京同仁堂集团再次发表致歉信，对回收过期蜂蜜延长保质期一事向广大消费者道歉。至此，由江苏城市频道《零距离》栏目独家报道的同仁堂“蜂蜜事件”有了最终的调查认定和处理结果。

　　下面我先简述一下该节目的制作经历：2018年12月初，《零距离》栏目热线接到盐城市滨海县观众的举报，称位于滨海县的北京同仁堂蜂业委托生产商，将大量过期的蜂蜜回收并重新包装上市销售。接到这一线索后，频道管理层非常重视，因为这一举报涉及到的是具有350年历史的国有企业大品牌，调查结果不能有任何闪失。于是频道立即安排我与举报人取得联系，经沟通后我得知，这一线索可信度较大。于是，我立即赶往滨海县进行深入调查。

　　大家都知道，但凡有违法行为的企业，戒备则会更加森严，外人难以进入。这一次我们来到现场进行调查时，遇到的是同样的情况。经过周密的策划，通过暗访的手段，我们终于拍摄到了厂区内一个非常隐蔽的车间里涉嫌回收过期蜂蜜的行为。该车间的大门紧闭，我们设法进入车间里发现的场景是触目惊心，工人将大量过期或者临近过期的蜂蜜倒进50公斤装的塑料大桶里。

　　但是，拍摄到这些素材后，新的问题又来了，倒进大桶里的过期蜂蜜又被用来干什么的呢？为此，我们又进入了新的调查环节，经过查找，在企业的原料库里我们又发现了新的线索，这些倒入过期或者临近过期蜂蜜的大桶，与其它装有新采购的蜂蜜原料大桶，被一起存放在了企业的原料库里，除了回收蜂蜜的大桶上被贴上了“倒蜜”的字样之外，别无不同。但是，面对我们的询问，现场的负责人却辩称：“回收的过期蜂蜜是用来喂蜜蜂的。”

　　企业负责人的回答让我们的调查陷入了僵局，同时为了回避我们进一步调查，企业方面还声称厂区里的监控是坏的，无法调取。如果不能证实回收蜂蜜的流向，这次的调查就无法形成闭环，也就无法证实举报人所说的企业回收过期蜂蜜重新包装上市的情况。

　　在陷入僵局的情况下，我再次联系了举报人，因为对于举报人来说，他对我们如何制作新闻是外行的，他不知道我们需要的是什么。经过再次沟通，举报人又向我们提供了一条非常重要的信息，他曾经向滨海县市场监管局举报过该企业回收过期蜂蜜的事情，但是，具体的调查结果他并不知情。于是我立即向滨海县市场监管局举报了该企业涉嫌回收过期蜂蜜的事情，目的之一是请执法人员对现有的证据进行固定，目的之二是对他们上一次的调查情况进行核实。

　　根据我平时积累的常识，食品企业回收并处置过期食品是有一定的规范和程序的，那么，这家企业号称回收的过期蜂蜜是用来喂蜜蜂的，符合规范吗？当执法人员赶到并对现场进行控制后，在我的要求下，企业方面提供出了同仁堂集团关于过期蜂蜜的处理办法，通过研究其“办法”，我首先得出的结论是，该企业处理过期蜂蜜的方式严重偏离了集团规定的“办法”，进一步证实了该企业涉嫌延长蜂蜜保质期。但是，这还是一个佐证，仍然无法定性其存在延长蜂蜜保质期的行为。那么，执法人员上一次接到举报后，检查的情况又是怎样的呢？

　　但是面对记者关键性的提问，现场的执法人员犹豫了，因为这家企业是当地一家较大型的招商引资企业，最终经过我们充分沟通，应该说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们才将之前查处的情况完全“曝光”了出来：该企业之前就因为回收过期蜂蜜并更改产品的生产日期，以延长保质期被他们查处过，并且已经形成了“铁案”。有了这样的结果，对于我们记者来说，就是撕开了一个“口子”，我们根本不用再去定性这一次的回收行为，将这一次的调查情况作为企业涉嫌延长蜂蜜保质期的材料，已经无可厚非。在掌握了充分的证据后，《零距离》栏目于12月15日晚推出独家调查《同仁堂蜂蜜改“年龄” 谁玷污了三百年老品牌？》。

　　电视节目播出的同时，网络传播也迅速拉开。当晚19:00，经过精心制作的短视频——《重磅！北京同仁堂蜂蜜：过期品送入原料库还涉嫌更改生产日期》，首先在《南京零距离》腾迅企鹅号上推出。在腾讯新闻端上，这条视频播放量达到了近640万次，有2.5万人参与评论。当晚21：00，短视频又在《南京零距离》微博号上推出，仅过了十多分钟，就被《人民日报》微博抓取转载，《环球时报》《北京日报》《财联社》《新京报》等媒体迅速跟进，仅5天时间，该视频微博播放量就达到2200多万次，累计播放量已超过2700多万次。节目播出当天深夜，北京同仁堂向全社会公开致歉。

　　这个节目的成功，我的总结的经验是，扎实的调查、执法部门的配合、电视以及网络的迅速推出，这些关键环节缺一不可。尤其是短视频的制作并通过网络平台进行传播，使信息得以更快、更广的推广，从而在最短的时间内取得了最强的效果，这不仅倒逼涉事企业高度重视，同时也引起了职能部门的高度重视，使问题迅速得以解决，及时化解了可能存在的食品安全隐患。纵观“问题蜂蜜”事件报道，我们记者从获得线索到深入调查，每一步都严格以事实为依据，力求客观准确，《零距离》栏目在播发前对稿件和素材几经讨论，谨慎求证，实事求是地揭示问题，引发公众和相关部门对食品安全的广泛关注。对知名品牌健康发展的思考，并建设性地推动了问题的处理解决，充分彰显了主流媒体的社会责任感和公信力。

　　各位领导和同仁，作为一名调查记者，这个节目只是我众多调查节目中的一条，实际上这个节目并不是我最满意的，这个节目能够获奖，与同仁堂这个350年历史的“自带流量”品牌是分不开的，所以我在发言的开头时就说了，能够获奖是具有一定的偶然性。在这里我也可以大言不惭的说，《零距离》长期奔跑在一线的调查记者，能够获得新闻奖，也具有一定的必然性。

　　拿我来说，我是从2003年开始进入《零距离》工作的，零距离调查板块作为《零距离》的核心板块，展示的主要是舆论监督的内容。作为一名调查记者，我让无数个不法企业倒下，也让很多不作为的官员被问责。当然，做这个工作也是有一定的风险的，我遇到过形形色色各方面威胁，因为时间的关系，我就不去罗列了，我来讲下其中一个例子，08年，南京下起了罕见的大雪，当时的长江大桥北堡有个长途汽车北站，那些长途车就坐地起价，而因为我的曝光断了他们的财路，这些黑心司机就攻击了我，我的脑门上当时缝了四五针，直到现在还有明显的疤痕。但是我从不后悔，因为这是我认真工作的印记。

　　在这里我还想表达的是，作为一名调查记者，专业性是非常重要的，我的主要条口是产品质量方面的新闻，通过不断的采访积累，现在我能够对大多数的产品质量违法行为判断出大概。作为一名记者，你千万别去指望执法人员到达现场后，去指出违法企业存在的问题，而是必须要由你自己去判断，因为执法人员一般是不愿意去自揭监管丑闻的。记者的专业性，我还能做到的是，我平时会多准备一些常用的工具，比如说，我有自己购买的暗访机，我有检测“瘦身”钢筋的螺旋测微器，我有测量鬼秤的砝码，我有测量水质的试纸等等。

　　今天，我还有一条好消息与大家分享，今年我还获得了江苏省政法委颁发给我的好新闻一等奖，标题为《难要的判决书》，从标题大家可以听出，这是一条舆论监督新闻，从始至终我连续跟踪了将近两个月，共做了5条节目，这几条节目最终让涉事的法院有6个人被问责。但是，江苏省政法委不护短、不包庇，这也说明了我们的宣传环境在改善。

　　在平时的工作和生活中，经常会有朋友或者同学问我，干这行你不怕吗？我的回答都是这样的，只要我干的工作不带私心，我谁都不怕，因为背后有江苏广电总台给我撑腰，同时我也有“不忘初心”的信念。

　　（本文作者为中国新闻奖媒体融合短视频新闻二等奖作品《重磅！北京同仁堂蜂蜜：过期品送入原料库还涉嫌更改生产日期》的作者代表，江苏省广播电视总台城市频道主任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