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诊病人全部好转出院后，隔离病房医护人员合影。
王蕾供图
□本报记者王蕾
“我问过自己一个问题，为什么会选择到战役的最前方去？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我的那种渴望很简单，我是个医生……”这段话来源于泰州市人民医院隔离病房一位医生的工作日志。
他叫钱诚，这段时间他用自己的笔，记录下隔离病房鲜为人知的故事。
选择进入隔离病房是一种本能
年仅31岁的钱诚是市人医超声医学科医生，自认是科室里最普通的一员，不喜欢群体性社交，每天只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得知超声科需要指派一名医生进入隔离病房的消息时，第一时间给负责人发了微信：主任，我报名。你就说抓阄抽到我的，我不想高调。
对此，钱诚的日志里这样写道“这大概是我最初面临这种选择，那像是一种本能。”
请求被同意后，随之而来的，是迟来的惶恐。“我刚考过主治没多久，技术水平也不是最好的，那时候担心自己不能完全胜任的心理要多过担心自己的安危。”
为此，在大年初一一大早，钱诚就把超声科尹明主任和陈晴玉主任请到医院，对心脏超声和介入超声方面的操作进行了巩固加强。
1月31日，进入隔离病房的第一天，钱诚写下了他上战场后的第一篇日志。
“提起行李，挥手告别身后万千不舍，我踏入了北院隔离病区。很难说清我是害怕还是勇敢，那像是一股交织在一起的绳子，而我正努力越过它，趋于平静。”日志的第一句话，钱诚有感而发。
身后是临行前3岁儿子一句奶声奶气的叮嘱：“不出去，外面有病毒”。身前是钱诚告诉儿子“爸爸去打病毒”后踏进的市人医北院隔离区。
日志里，钱诚用幽默的笔法介绍了自己生活的地方，茶餐厅、温泉浴场、总统套房、阳光露台，满满的悠闲度假气息。实际上，只是几张桌椅拼搭而成的饭桌、加装了空调和热水器的卫生间、诊室改造的上下铺、洗衣晾晒的地方。
这种心态，是钱诚进入隔离病房后遇到的第一个战友濮雪华教的，“这里的情况当然不能跟外面的生活比，但还是心存一点小小的美好。心态好一点才能更好对待病人，自己也会开心点。”
最初的恐惧被医生的角色击碎
一夜的辗转难眠，钱诚躺在床上把三级防护的视频看了又看。（下转03版）（上接01版）“这次，新发现的‘敌人’，我们不了解它。从传染源到传播途径都知之甚少，我们能做的防护只是在现有认知和医疗条件下，尽力保护好病人和自己，避免职业暴露。”
钱诚在隔离病房的工作是为患者做超声检查，他告诉记者，一直以来大家对超声医生都了解甚少，甚至以为他们只是操作机器的，其实超声医生不同于临床医生，他们不直接治疗患者，而是通过检查判断患者是否合并其他基础疾病，对患者肺部情况进行监测，针对并发症进行诊断。“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就是临床医生的眼睛。”钱诚说，在对抗新冠肺炎的战役中，超声医生也在发挥着自己的作用。
为了避免家人担心，钱诚一直瞒着，想以后慢慢一点点把工作说出来，并且淡化工作的危险性。看到一则“医务人员在防疫一线牺牲”的新闻后，钱诚说：“说不害怕是假的，最终还是没忍住，向家人交代了实情，还透露了自己银行卡密码和经济信息。”
最初面对病人时，钱诚是害怕的。他的第一个病人是一个胖胖的小伙子，一直在咳嗽，口罩也随之上下鼓动。“我全程检查都憋着气，不敢喘，直到结束的时候，他神情紧张地问我：‘医生，我还好吗？’得知自己只有脂肪肝时，他的脸顿时舒缓了很多，接二连三地道谢……”
看着第一位病人的反应，钱诚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隔离病房里的患者都很无助，医生成了他们唯一的指望，自然也学会了看医生的“脸色”寻找答案，而医生不能因为害怕而缺失对病人必要的沟通和安慰。
自此，钱诚凭借自己医生的身份成功击败了恐惧，在面对接下来的病人时，钱诚都会讲明检查的结果，并且会笑着告诉他们“挺好的，放心吧”，尽力给病患带来安慰。
在后来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钱诚就如同日志里写的那样：“我和我的同行们，这些眼睛，有如天上的繁星，正为这场战役照亮前进的方向。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来到这里……”
既是医生又是保姆
进入隔离病房，就是一场“遭遇战”。在这里，医护人员除了治病救人，还要照顾老幼，安抚被隔离者的情绪，既当医生又当保姆……“医生的身份在这个时候不只意味着荣耀，更意味着付出。”在日志里，就有不少这样的镜头。
任厚伟，与钱诚既是战友又是朋友。“在给一位老奶奶查心脏彩超的时候，我碰到他来查房。检查时老奶奶翻身不便他就自己去扶，问病情时老奶奶耳朵不好他就凑到她耳旁仔细询问。我喜欢他跟病人说话的方式和语气，没有救赎别人的高高在上，而是一种平易近人的尊重。”钱诚告诉记者，很少有人知道，任厚伟一直在带病工作。他胃肠一直不太好，为了避免穿上防护服后影响工作，他每天早晨都会吃一颗奥美拉唑，喝下一瓶藿香正气水，为了不腹泻，即便防护服很闷热，他依然坚持用暖宝宝贴着腹部，防止腹泻。
郭卿是肿瘤科的医生，按照原计划，很多老病人年后是要住进来的，他们点名要住到郭卿床位上。无奈之下，郭卿只能一个个给患者打电话，帮他们联系床位，耐心安慰他们，有时候夜里还会到电脑上查阅他们的病情。即便身在隔离病房，郭卿的心也和那些老病人们在一起。
隔离病房的护士，每周的工作量比普通护士要高出好几倍。除了常规操作外，还要额外给所有的区域消毒、清理感染性垃圾，这个过程无疑危险重重。有的护士特别瘦，穿上笨重的隔离服，再拖着大大的垃圾袋，简直像个女超人。
钱诚说，娇小可爱的王婷，大家戏称她“扶屏王”，只因她是这群人中个子最小的一个，每次为病人输液的时候总是吃力地踮起脚才能够到输液架，为了防止面屏掉下，她的一只手总是扶着面屏。扶着的是屏，举起的是爱，她小小的身体撑起的是病人的生命与健康。
护士花婷教会钱诚一个给护目镜去雾的方法：双脚微微分开，弓着腰，手扶着低处的取暖器，将脸尽可能靠在取暖器上。钱诚感慨说，“那个姿势就像是一个煮熟的虾仁，极其怪异，但却是一个我永远忘不了的身姿。”
一位老患者离院时对尽心照顾他的医生护士们说：“有你们在，隔离病房里流淌着脉脉温情。”
隔离病房，隔不断爱与奉献
隔离病房，不仅仅是医护人员们的战场，也是让新冠肺炎患者们惦念的地方。钱诚的日志里，让他感触最深的是三位患者。
第一位是一个帅气的小伙子，精神状态很差，眼神中流露出疲惫和无奈。他是在武汉封城前回泰人员，虽说没有发热症状，该做的防护和隔离他都照做，但依然不知在何时感染了自己的母亲和一位朋友。住院后，电话、短信、微信，各种指责扑面而来，这些比疾病本身更可怕。
“我不知道网络暴力是如何发生的，但我知道，他们是病人不是坏人，需要的是隔离而不是疏远，更不应恶语相向。”钱诚认为，这场疫情让所有人看到了前所未见的善良，却也看到些许丑陋。真善美丑，一直都存在，只是在疫情面前放大了。每个人在特殊时期都应该摸摸自己的良心，选择善良的人终究也会被温柔相待，而面露丑恶的施暴者终究会反噬自己的内心。
好在，这位患者最终走出了困境，痊愈出院后，他走进泰州市中心血站，伸出胳膊，捐献了200毫升血浆，成为泰州市第二例捐献血浆的新冠肺炎治愈患者。
第二位是一位中年大叔，刚入院时病情稍重，可能是害怕的原因，他很警觉，觉得医院只是拿他做实验。“检查和治疗也不太配合，我们的医生就一直守着他，所有的检查项目都会去耐心解释。”
第二天上午，濮雪华医生查房时对他说：“你一定要对我们有信任，说实话，这个病确实没有特效药，但是我们对症治疗一定是有效的，我会假想着自己也感染了这个病毒躺在你同样的位置，我会给自己开什么医嘱，用什么药，做哪些检查，你说我总不能坑自己吧。”
自此，这位病人越来越配合，身体也恢复得很快。出院没多久，他发来微信告诉医生：我想捐献血浆去救更多的人。
第三位是一位64岁的老奶奶，在入院十多天后病情好转，护士告诉她准备出院时，本以为老人会特别开心，但她却哭了，对着医生说“我不要走，我舍不得你们！”
“原来经过这些天的悉心照顾以及并肩对抗病魔，在病人们的心里，我们早就变成了一家人。”
即便闲聊，主题终是医学
2月28日，泰州现存病例数全部清零，所有确诊病人全部好转出院。送走所有患者的那一天，隔离病房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笑容。
打扫完病区，将机器彻底消毒，第一批先遣队的工作便暂告一段落，新的战士会来接替他们。他们则在医院生活区继续隔离14天，期满才可以出去。隔离期间，他们终于有时间坐下来聊聊天……
随后大家都畅想着疫情以后的美好生活。
然而聊着聊着又聊到了医学，肿瘤科医生感染科医生开始探讨鲍曼不动杆菌怎么拿下，钱诚和重症科医生开始聊肺栓塞后怎么通过超声波去评估患者的病情变化……
钱诚说，“医生就是这样一个群体，也许不是我们太爱工作而忽视了自己的生活，而是这些已经成了我们生活的一部分，任何聚餐、旅游，甚至闲聊，医学问题的提出和医学经验的分享都成了每个人自然而然的条件反射。”
钱诚最后告诉记者，日志发表以后，他还是有一些遗憾的。由于前期工作繁忙，很多隔离病房的故事当时没来得及记下，现在想想却满是感动。比如薛新房护士长将自己的牛奶省给病人喝；尹明主任为支持钱诚去隔离病房的工作，过年期间亲自给钱诚备班，做了24小时连轴转的准备；朱莉院长怕患者感冒，大半夜叮嘱护士去关好病房窗户……这些太多太多，他说会继续写下去，将隔离病房更多的声音、更多的感动分享给大家。
日志的最后，钱诚为隔离病房的所有战友们写了一首诗：
我想用这张照片
定格住
最平凡的我们
肉体凡胎
工作疲惫，也想独自休息
七情六欲
美好时光，也愿彼此分享
疫情让我们放弃了那所有
于是学着前辈模样
上前一步，再一步
去守护身后的
那个叫家园的地方
某年某月某日
再回眸
照片里照片外
每一处
一定都是握紧的拳头和闪烁的泪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