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遗嘱库江苏分库启动一年见证观念嬗变
中华遗嘱库江苏分库去年9月在南京正式启动。一年来,社会对于生前订立遗嘱的观念与接受度正发生哪些变化?在人生进程的末端,老人们最关心的是哪些问题?记者现场探访,探讨生命的最后岁月如何更有意义,如何自主、快乐、拥有尊严地走到生命终点。
办完登记后,
他们觉得少了后顾之忧
南京青云巷是一条不宽的巷子,中华遗嘱库江苏分库就坐落于此。记者探访时获悉,不少老人都是从报纸上看到消息后,前来咨询和办理手续的。几位老人家并不避讳,面带笑容地表示,办完一系列手续后,少了后顾之忧,他们会继续有质量地活着。
中华遗嘱库江苏登记中心主任庞华幸说,当今社会对遗嘱的观念正发生变化,从以前讳莫如深、一知半解,到逐步开放、趋于主动。前来登记的2000多人中, 九成是南京本地人,还有的来自常州、扬州、徐州以及上海、合肥、武汉、太原等地;其中,最年轻的60周岁,最年长的93周岁。绝大部分老人订立遗嘱的内容,都是关于财产分割。
在现场,74岁的沈穆老爷子和记者聊了起来。他和老伴膝下无子女,财产分配的重点便是名下80多平方米的拆迁安置房。一个侄子对老两口照顾有加,老沈便萌生将财产留给侄子的想法。6月5日亲手写下遗嘱,8月9日领到遗嘱本,拿着具有法律效力的遗嘱本,沈穆觉得心里踏实多了:“提前写下遗嘱很有必要,是对自己、对后辈的一个交代,省得走后留下麻烦事。”
不过,记者也看到,不少老人对于遗嘱还存在不了解甚至误解的地方。比如,有人问,遗嘱是否经公证才有效?庞华幸介绍,有公证遗嘱、自书遗嘱、代书遗嘱、录音遗嘱、口头遗嘱等5种形式,都是属于法律认可的。“还有一些老人安排自己去世后的抚恤金,其实这部分资金从法律上来说不属于老人的生前财产,因此没有权利写入遗嘱。”庞华幸说。
留下特殊“遗嘱”,
临终坚决不抢救
生命接近尾声时,我们到底付钱让医生做什么?什么时候努力医治,什么时候又该放弃治疗?这是许多老人在思考的一个问题。记者发现,对生活、对亲友,这些老人除了依恋与热爱,还有理性。
有一对夫妻,妻子张玖刚过61周岁,丈夫比她大一岁,他们带着自己手写的遗嘱前来,其中一条“临终坚决不抢救”的要求显得很特殊。遗嘱库工作人员解释,遗嘱中对临终的这一部分内容并不可以做规定,他们可以选择提前向儿子告知。张玖说,她在医院工作,经常看到ICU病房里被切开气管、插入鼻饲管的老人,他们的肉体经受摧残,眼神里流露出痛苦,丧失了做人的尊严。她觉得,这样的临终抢救是无效的,也很不体面,更是对资源的一种浪费。
坚持还是放弃?这几乎是每天发生在全国ICU病房里的生死之问。96岁老人在ICU里的最后时光,家人选择插管上呼吸机,但这并没能挽回他的生命,相反还让他经历了痛苦。扬州市民李先生对于多年前父亲临终之际,一家人在ICU的选择有些后悔。几年后,当母亲在病床上面临同样抉择,李家人选择了保守治疗方案。“现在看来,这样的选择是对的。我也对我儿子说了,如果有那一天,也这么办。”老李告诉记者。
“我们只能从医学的角度给家属提供判断的建议,最终由病人家属来决定。”扬州苏北人民医院ICU医师稽玲介绍,对于一些85岁以上的高龄患者,以及脑死亡、肿瘤中后期治疗无效的患者,他们会从医学上建议保守治疗。不过,也有一些情况确实不能从医学价值去衡量。比如一些植物人,年龄并不大,父母也都在,家人多会要求坚持,只要孩子生命延续下去,哪怕没有意识。“这就要更多地从社会伦理和人性的角度去思考。当然,这样的坚持对于患者的家庭是巨大的损耗。”
“生命的质量高于长度”,张玖夫妻俩把这句话印刻于心。“有家人围绕床边,闭气的一刻是安详温馨的。仅靠科技让人赖活着,没有意义。”他们希望更多人能接受这一理念,对自己临终的方式进行有价值的选择。
除了修复健康,
还应有心灵滋养
记者在遗嘱库还了解到,老人在订立遗嘱前需进行精神评估。现场的心理咨询师告诉记者,目前来订立遗嘱的老人还未遇到有精神疾况的,但许多人晚年生活孤单寂寞,有轻微的焦虑、孤独,很希望与人聊聊天、一诉衷肠。
目前,医学领域依然专注于修复健康,甚少有对于心灵的滋养,这是我们当前社会对于老年关怀方面仍未填上的空缺。
“生命不在于长度而在于深度。”不到半个小时的采访,扬州市第二人民医院老年医学科主任许建华提到这句话3次。这里是扬州诸多医院里唯一提供专业临终关怀的病区,但“临终关怀”却是这里每一位医护人员的忌语,取而代之的是“舒缓医学”。“我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让患者在生命最后阶段有尊严有满足,了无遗憾。”许建华说。
这一病区有43张床位,几乎一直保持着满员状态。“‘一床难求’的现实,说明了临终关怀目前远远不能满足社会需求。”许建华说,由于我国老年护理产业起步晚、发展不均衡、老年科护士和养老院护理员经济收入及社会待遇不高,专业护理人才以及综合资源缺口仍然很大。在他看来,对绝大多数老年人来说,生命的最后旅程是“一分治疗、九分护理”,特别是老人的心理。“如何尊重每一个个体,让老人心理得到理解、滋养和安慰,获得生命的光亮,这是社会文明发展的进一步要求,也是我们急需补上的一课。”
本报记者 顾星欣 李 源 任松筠
本报实习生 程 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