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有一方小院，院儿里规整地植些花木，也无特别景致。前几年，父亲嫌院中单调，移栽来一颗栆树，据说是能结栆儿吃的。

　　卖树的人拍拍还算粗壮的枝干，褶子里都带笑，冲我道：“等它长一年，根养好了，明年你们可就有口褔喽！”当天，父亲买回几两甜栆，分给家人：“明年可就吃的是咱家的了！”我轻啃栆皮，清甜的汁水充溢口腔，微风拂过栆树发出沙沙声响，心眼儿里，是几乎溢出的欢喜。

　　自此，院子的西北角总见得一个女孩，或捧着本书坐读，目光却不时飘向层层叠叠的枝叶，或提一桶水给院中花木每棵浇上一舀 ，经过栆树时将整桶水倾下，亦或弓着颀长的身腰，将树根部的硬土翻松……晨起上学，总要绕去仔细瞧着，生怕错过第一颗栆或第一棒花；暮时，大片橙色的夕照裹挟树影，斑斑驳驳地投射到西墙上，阴影处皆晦暗，光照的地方瓦缝中的沙砾熠着迷人的微光。恍惚间，常能看见墙上的树影颤动着，忽就有了青绿，生活起来，那团青绿又结起一簇簇白花苞，花开，花谢，霎那便青栆满树，硕果折枝。又只是一晃眼，再回身，那栆树依是挺拔高大，却“连一个子儿也没有”，我勾勾唇，侧耳似乎能听得嫩叶肆意生长的冲锋声。

　　我原是并不很爱吃栆的，可每每念及栆树结果，便不住的咽口水，我知道，咽下的，不是对味蕾的渴求，只不过，满心的希望罢了。

　　沐着春光，我饶有兴味地观蜂蝶飞花授粉；避开暑热，躲至树荫下纳凉，周身似已弥漫甜栆的清香；仰望秋日万里无云，聆听枯叶飘零；晶莹的冰花点缀裸露的枝干，忽如一夜春风又来……

　　次年夏，当栆树的腰已粗了一圈，米白的花苞真实地挂满枝头，心中的希冀早已如波涛翻涌不息；蚕豆大小的栆儿初成形，院儿里翩跹着的是香气因子，与我那颗以希望为翼的心。

　　当祖母站在高凳上为我摘下第一批新栆中最饱满、最圆润的一颗时，我一把夺过，不等洗净，抓在手中蹭两下，便连核塞进咀嚼。

　　不太甜，还，有些涩。

　　不免有些失落，慢慢将栆核一颗颗吐出，滞眼望着瓜子仁大小的尖细核儿，它们这时竟好像露出歉意的神色，微微叹一口气，却也不舍得将它们丢弃，只是在栆树下挖出一个洞，小心埋进。

　　填上层层泥土，心也好似渐渐被填满，重新抬眼望那栆树，每一颗栆儿都盛着满满的回忆。忽地顿悟，栆树的意义原不只是结上供人品食的果子，更是为曾经见证，与当下相伴，想未来同行。

　　彼时，口中的青涩淡去，咂嘴，也是回味无穷。

　　作者：江苏省邗江中学 高一（1）吴雨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