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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小萝卜头”采访纪实第五站(1)——小萝卜的唯一见证人李碧涛老人

来源:中国江苏网   2017-05-22 16:43:00
今年82周岁的李碧涛老师是目前小萝卜头在重庆白公馆的唯一见证人。70年前,李老师12岁时被捕入狱,“当时是1947年的10月10号,我在学校里,正在准备演出的节目,白公馆的人找到我跟我说,我父亲被车撞了,快不行了,想要见我最后一面,让我赶快跟他走。


小萝卜头在白公馆内的唯一见证人李碧涛老人

中国江苏网5月22日徐州讯(通讯员 陈伯伟 任永达)今年82周岁的李碧涛老师是目前小萝卜头在重庆白公馆的唯一见证人。70年前,李老师12岁时被捕入狱,“当时是1947年的10月10号,我在学校里,正在准备演出的节目,白公馆的人找到我跟我说,我父亲被车撞了,快不行了,想要见我最后一面,让我赶快跟他走。我什么都没有带,只带了一本英语书,就跟他走了。连换洗的衣服也没有,来找我的那个人让我拿件衣服,我跟他说,我明天还要上学,不用带衣服,我去看看爸爸就回来了。后来他们就把我抓起来了。在监狱里的时候冻得够呛,因为我被他们(特务)带走的时候才十月份,还穿着连衣裙,监狱里也没有过冬的衣服,后来还是小萝头的妈妈徐林侠徐阿姨用囚服给我改了一件棉裤,那个冬天我才勉强有了棉衣。

    被捕的原因

《小民革》报社是共产党的外围组织,后来报社被特务查封了。我的父母亲当时是《小民革》报社的主编和副刊编辑。父亲是主编,负责写社论的,母亲是副刊编辑,写妇女专刊的。父母被捕之前,我们一家住在新华日报社的一个院子里,几乎完全在特务的控制之下,后来《小民革》报社被查封之后就把我的父母关起来了,同时被捕的还有华西晚报社的六个人。

10月8号父母被抓之后,9号特务们在抄我们家的时候发现了我写的一篇悼念我们校长的文章《哭陶行知》,我妈妈在这篇文章上面写了一个眉批说:“这是我女儿第一次在报纸上发表文章。”特务们就说我是个小赤匪,10号的时候就把我抓走了。当时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小赤匪,就被他们骗到了白公馆。到白公馆的时候,天都黑了,也没吃晚饭。当时我还在读初一,在重庆的盘溪中学。

在白公馆我母亲看到我的时候,她直接就哭了,她对抓我们的人说:“你跟我们过不去,关孩子什么事?你们把她弄来干什么?你们快把她给放了。”因为当时小萝卜头被捕已经七年了,一直没有出去。她觉得,我如果也被抓进去,这辈子可能也出不去了。当时白公馆就相当于死牢,楼上住着黄显声将军和我的父亲,是不许下楼的。楼下西边住的是女的,只有一间屋,东边全是男的。当时我一进女牢房,第一感觉就是臭,小孩的尿臭、臊臭。因为里面还住着一个产妇,有一种怪味,而且小孩子都在屋里尿尿。我进去之后感觉呼吸都很困难,真的是太难闻了。当时总共有五个小孩被抓,三个婴儿,加上小萝卜头和我。我跟小萝卜头稍微大一点,他当时已经7岁,我是12岁。我们五对母子住在西边的女牢房里。

    第一次见小萝卜

    我是在被抓的第二天,也就是10月11号上午第一次见到小萝卜头的。小萝卜头见到我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姐姐,你来了不要难过啊。”我还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说,就只听见楼上有戴着脚镣走路的声音,走一步,铁镣就响一声。我就开始觉得不对劲,这大概是监狱。小萝卜头当时就跟我说,让我不要难过,这个地方是进的来出不去的。

我第一次见到小萝卜头的时候,他不是很高,脑袋非常大,两个眼睛很有神,很清秀,很瘦,穿着他妈妈用囚服给他改的灰色的衣服。他给我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很友善,言语里透露出来的是爱憎分明。只看外表根本不像是七岁的孩子,因为除了发霉的米饭,从小到大,他几乎没吃过别的东西。黄显声将军利用自己的社会关系,给小萝卜头找了一些鱼肝油,他都没舍得吃,全都给我了,他说:“姐姐正在长身体,刚到这里也吃不惯这里的饭。”当时我也没有吃,后来全部又还给小萝卜头了,因为妈妈告诉我这些鱼肝油是黄显声将军专门给小萝卜头找来的。

白公馆牢房

小萝卜头曾经送给我两样东西,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一个是一枚钉子,当时是没有纸笔的,小萝卜只有一只只剩一小段的铅笔,是黄将军给他找来的,但是他还要用来写作业。他就送给我一个钉子,让我用来在地上写字的。当时牢里还有一个叫王小华的小孩,他的爸爸王振华教我英语。那个时候,女老房只有两个成年男的可以进去,一个是小萝卜头的爸爸,一个是王小华的爸爸。当时我就用小萝卜头送我的钉子,在地上写单词,小萝卜头在楼上跟黄将军学习,我在楼下跟着王振华老师学习英语。

令我感到惋惜的是,王振华老师一家四口在1949年都被枪杀了。我是1959年在上海交大的时候,学校开展览会,我看到了王振华老师一家四口被枪杀后的照片。那是我才知道,教我英语的王老师已经被杀害了十年了。

还有一个就是男狱友们给小萝卜头画的一副小扑克牌,小萝卜头转送给我了。我跟小萝卜头经常用这幅扑克牌玩排宝塔,一张一张的摞起来,小萝卜头当时跟我说:“你要是能排到最上层的话咱们就可以出去了。”但是我们从来没有排到第五层以上过。非常可惜的是,小萝卜头送我的钉子和扑克牌,后来被大特务来搜查的时候收走了。

 

 

白公馆牢房旧址

    监狱里的生活

当时在监狱里,除了没有纸笔,没有换洗的衣服,也没有洗澡的任何设备。我记得在里面,一年四季都没有洗过澡,没有地方、也没有水。吃的饭都是发霉的米饭,米饭里经常还有老鼠屎,而且味道都发臭了,而且每个人一碗都不够。所以当时大人都让着小孩子,我们小孩吃剩下了,大人们再分。更没有什么蔬菜,早上只有一点咸菜,中午只有那种喂猪吃的菜叶子,晚上直接就没有菜,而且晚上更惨,基本上是连粥都算不上的米汤。反正就是饿不死但是绝对不会吃饱的。

    白公馆吃饭的饭厅后面有一个小卖部,小卖部里面卖锅盔,还有香烟。因为有的人家里往监狱里寄钱,他们就用这些钱买些锅盔,有时候还买点挂面、花生米。我记得,在里面吃过一次花生米,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当时也不知道哪弄来的,可能是宋伯伯给徐阿姨弄来的,就放到五根芯里面煮,就放一点盐。那是唯一的一种外来的营养品了,我们就吃过一次。是宋伯伯弄来给徐阿姨和小萝卜头的,小萝卜头分了我一点。

我记得1948年的春节的时候,那个时候叫过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给我们吃了一次肉。也是在同一天,我被捕之后第一次见到了我的父亲。他在楼上看见了在楼下的我,因为平时是不允许楼上的人下来,也不允许楼下的人上去。那是我被骗到白公馆后第一次见到我父亲,虽然父亲知道我也被关进来了,但是一直没机会见到我。当时白公馆里面有两个楼梯,一个通往楼下的女牢房,一个通往楼上的我父亲他们住的牢房。楼上的能看见楼下,每次门,大家都去看,谁进来了或者谁出去了。

   小萝卜头母子单独住在一间棚子里

进白公馆的第一感觉就是臭,小孩的尿臭、产妇的血臭。当时我跟我妈妈坐在那里,都没有办法动,后来小萝卜头的妈妈徐阿姨,给我们送来一块白布,隔着门扔到我妈妈的床上说:“躺一会吧,休息一下,既然已经这样了,就安心的先待着。”因为这件事我妈妈永远都记得徐阿姨,当时第一次见面,互相都不认识,她就给了我们一块补了很多补丁的布单,让我跟妈妈躺在那块布单上睡了一晚上。

    女牢房住了四对母子,有三个婴儿,非常哭闹,而且小孩的屎尿到处都是。徐阿姨身体不好,在里面睡不了觉,而且味道还很大。就在女牢房的门外面用木板简单的搭了一个小木棚。就一个单人床那么一点的地方,他们母子住在里面。我跟我妈妈进去过,徐阿姨和小萝卜头住在里面,一到冬天非常的冷,但是木板房有一个好处是顶上可以藏东西。徐阿姨的剪刀,小萝卜头送给我的小扑克牌也藏在里面。

红岩魂纪念馆烈士雕像

男牢房有厕所,女牢房是没有厕所的,只有一个马桶。当时是雇了一个看管我们的人的军属,每天晚上来倒马桶。有一次,看守人员比较少的时候,倒马桶的又来了,倒马桶每次都要经过大门口,然后到一个坡下面去倒,我和小萝卜头就跟着倒马桶的人后面,想要走出去看看。但是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们就把我们拦住了,小萝卜头看着外面的鸟跟我说:“我真想想那只小鸟一样会飞,那样我就自由了,就能飞出这个地方了。”

我跟小萝卜头聊天的时候,他就经常问我,学校是什么样的。我跟他交谈的内容,大多是跟我们的学校有关,教室啊、黑板啊、桌椅啊、同学啊、还有不同的学科、不同的老师……小萝卜头非常喜欢听我说学校里的事情。小萝卜头经常跟我说:“我真想去学校读书啊,我真想出去啊,我真希望有自由啊。”这是小萝卜头给我印象最深的事,他当时才七岁,一直很向往外面的生活,现在一想起他来我就非常的难过。

 

有一次,小萝卜头的妈妈生病了,经过狱友们的争取,被批准了去看病。当时徐阿姨已经病的很严重了。后来特务们就把她关在轿子里,抬到重庆小龙坎去看病,徐阿姨就把小萝卜头上了,但是是被关在轿子里头,只能通过一个小窗子看到外面。他看到外面有棺材铺、路边上有土地庙,回来以后他就很高兴的到处跟人讲:“我看见路边的小房子里头有土地爷爷、土地奶奶。”能看到外面的世界,他真的很高兴。当时很多大人听见他说这些,都流眼泪了。这么普通的东西,他看见了这么兴奋。棺材铺,他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的,还是后来人家告诉他,他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后来,我到重庆去的时候,到他们一家三口埋得地方去看他们,就想起来,他们连被杀害的时候连棺材都没有,真的让人很难过。

   小萝卜头是在9岁的时候被用刀刺死的,死的时候他的爸爸妈妈看着他先被刺死然后又被杀害的。他们一家三口在戴公祠门口被杀害,然后被埋在戴公馆旁边一间警卫室的地下,三个人埋在很小的一个地方。就在警卫室的地下,挖了一个坑,把他们放进去埋起来的,上面还用水泥封起来了。后来政府把他们的遗体取出来送到西安的烈士陵园去了。还记得当时杨虎城将军的尸体就埋在外面的一个花坛里。杨虎城一家和小萝卜头一家,两家人被杀害之后都是没有棺材的。

    小萝卜头的父亲宋绮云

宋绮云是个非常和善的人,被捕前是西安日报社的社长,但是他很和善,说话很温和,没有军人的阳刚之气,像一个慈善的老人。每次见面,他都我和妈妈讲解在监狱里面的生存之道。“不要相信任何人,他们会套你的话,特别是不要提到你熟悉的人,你知道的朋友、同事、亲人,任何人不要说,因为一旦告诉他们,就会被捕。”这是他告诉我妈妈的一些话。还有就是,“在这个地方一定要学会忍耐,不要有消极的观念,有些人受不了就自杀了,一定要忍耐,因为你不是一个人在。”在渣滓洞的一个布告栏里写着,1947年十月十人民革案。任何反抗都没有用,整个报社被端了。当时我妈妈对跟她一块被抓的肖老头说:“要做硬骨头,不要做软骨头。”因为宋绮云伯伯告诉妈妈肖忠鼎想写坦白交代材料,让我妈妈好好嘱咐嘱咐他。每当肖忠鼎在院子里散步的时候我妈妈就隔着栏杆对他喊话说“不要做软骨头啊”。

我母亲后来能够被放出来是因为她没有口供我母亲当时就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家庭妇女,我每天也就搓搓麻将做做饭。”所以最后就被放出来了。但是我父亲没有被放出来,因为他是报社的编辑,这没得说的。

当时他们写东西是不坐班的,就在家里。我们家里吃饭的地方一直放着一个小方桌子,上面放着麻将,来开会的人都是假装在搓麻将,等到没有外人的时候他们就在开会。开会讨论的都是新华日报社送来的消息、解放日报的新闻,分析国内的形势。

 

(温馨提示:由于李老师年级大了,采访分两部分进行,报道也分为两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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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丁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