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王宏伟 实习生 陈姝楠

“这个门店能不能不关？哪怕你们涨点价，我们大家一起把这个店开下去。”几天前，摄影发烧友、中国药科大学退休教授宁阿姨对南京北门桥飞尔图像的门店经理耿展春说。

创办于2000年的“飞尔图像”日前发布公告，称该店3月31日起停止营业，目前已成立清算小组，清理债权债务，注销公司登记。

“21岁”的飞尔，曾是南京最有名的图片社，以拍证件照和冲印照片广为人知，如今面临新的媒介冲击，却不得不黯然关门。“飞尔”创始人、省摄影家协会副主席屠国啸说：“如今有手机就能拍、有网络就能传，人们冲洗照片的需求越来越少。一方面关掉做了20多年的门店让人伤感，另一方面也要坦然接受社会的潮流。”

继柯达之后，多米诺骨牌推倒了图片社

宁阿姨告诉记者，自己在飞尔冲了十多年照片，进门时闻到熟悉的药水味，已成为人生中难忘的记忆。她说：“今后我到哪里去冲照片呢？”

像宁阿姨这样的“银发族”，是飞尔图片社目前的主力消费群体，年轻人很少冲印照片的现实，似乎注定了飞尔的命运。耿展春告诉记者：“北门桥店是飞尔最后一家门店，已经亏损了四五年，以前一个月营业额30多万元，一天冲洗上万张照片，现在一天只冲几百张照片，一个月营业额也就10万元左右，大家已经习惯了手机拍照，发微信群、发朋友圈。”

据了解，飞尔现有的会员卡大约有2万张，但是其中有2/3都是多年没有使用记录的“沉睡卡”，有的甚至已经“沉默”了10多年。

耿展春大学毕业后就来到飞尔，在这里工作了20来年，冲洗一张6寸照片最早要五六元钱，后来市场扩大，办会员卡一元多就可以冲一张，连带着影集、水晶照片框的生意也很火爆。但是10多年前，门店的利润开始下降，冲印照片的人越来越少：“拿我自己来说，以前旅游的照片、全家福和孩子的照片都要冲出来，现在好像没有这种需求了，工作上的照片用QQ传，生活照就发在家族群里，连我都好几年没冲印照片了。”

屠国啸记得，飞尔的黄金时期曾有7家直营店，50多家加盟店，但2014年起直营店就只剩北门桥一家，2020年新冠疫情暴发后，人们出行受限，连出国证件照都大幅度压缩，这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说：“柯达倒闭标志着胶卷行业的没落，现在多米诺骨牌正在推倒图片社。不是我们没经营好，只是时代不再需要飞尔了。”

今天的结果，种子20年前就已种下

29岁的赵怀玉对于纸质照片的消失深有感触。不久前筹备婚礼视频时，他和女朋友一起翻看两家的照片，那是一段奇妙的时光之旅，他们不仅看到了彼此小时候的模样，还看到了双方父母年轻时的照片。

“这种感觉真的挺奇妙，就像在翻阅时光，在电脑屏和手机屏上找不到那种感觉。双方父母结婚时比我们现在还要年轻一点点，几本相册居然看出了年代感。”

然而这些“难忘瞬间”只是不完整的人生片段。他说：“我俩的纸质照片基本上是10岁以前的，之后的照片基本就是数码的，都存在手机里、电脑里。”

南京市民施顺才今年82岁，他的家庭档案都是由一组组照片组成。1961年结婚时，他和妻子专门去北京王府井拍了纪念照，后来，他自己拿起了相机，为全家人拍照。他说：“上世纪90年代末，我就淘汰了胶卷相机，开始用数码相机。用胶卷拍照时，冲印出照片才算完成拍照流程，用数码相机拍照，拍完就算完成，做成电子相册又快又方便，不管早年用邮箱，还是现在用微信，一下子就能传出去，孩子们不管在哪里都能看到。”

专业摄影圈冲印照片的需求同样在减少。新华日报摄影记者肖勇说：“在胶卷年代，照片必须冲印出来，后来出版业进入光与电时代，20多年前数码照片就可以直接上传到发稿和排版系统，即使是办影展和参赛，我们也主要选择打印照片，打印纸有油画、宣纸等多种效果可选，让照片更有表现力。”

不过在肖勇看来，数码技术使拍照变得方便和便宜的同时，也稀释了照片的“记忆浓度”，从前的照片冲洗不易，成本高、周期长，每张冲洗出来的照片都经过精挑细选，人们会更加珍惜。现在每个人的手机、硬盘以及云盘都有大量照片，但是我们却很少整理、翻看，当我们要找其中的一张时，第一反应很可能是：“我怎样才能找到那张照片？”

影像需求不变，但是“玩法”变了

只要人类还需要回忆，对于照片的需求就不会消失，只是现在的人们的影像玩法变了。

校园内春花烂漫，南京大三女生小陈拿着拍立得和同学边走边拍。随拍随取的功能加上小巧可爱的外形，使拍立得受到很多大学女生的追捧。拍立得的相纸并不便宜，富士牌相纸的价格达到了一张四五元，是飞尔冲印照片的4倍以上，但年轻人却乐此不疲。小陈说：“拍完冲印出来最快也要一天，新鲜劲儿早就过去了，拍立得多方便，我可以把照片塞进钱包，做成小挂件，在一些青年旅馆，大家会把这样的照片做照片墙。”

“免费打印”模式也颇受年轻人喜爱，在一些影院、餐馆的门外，年轻人在等待的时候，用手机扫一扫机器上的二维码，点击关注相应公众号，再选择需要打印的照片，只要20秒左右，便可拿到照片。这更像是一种碎片时间的休闲游戏，手机APP可以方便地完成P图、特效等多种功能。

淘宝上的南京“完美冲印”店铺每个月会有5万—8万个冲印照片的订单，这和飞尔门店的命运形成了巨大反差。网店负责人楚先生表示，他们也是飞尔的合作伙伴，自2010年就开启了电商之路，网络打破了接单的地域限制，规模又使价格降到了原来的1/4，还摆脱了门店运营的成本压力。他们的客户群以18岁到30岁的大学生和宝妈等年轻人为主，冲印照片是为了帮孩子交作业、兴趣收集、纪念日留念等。他说：“实体门店的所有功能，基本可以通过网络实现，人们为什么不做出更便宜、更省事的选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