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是中国人的梦里水乡;江南,是文化人的精神故乡。从古至今,江南总让人与富庶、风雅、开放、得风气之先联系在一起。10月29日至31日,第二届江南文脉论坛在无锡举行,围绕“文脉传承与长三角一体化发展”这一主题,海内外专家学者通过一场主论坛、十场分论坛和一场圆桌会,审视和探讨江南文化的深厚底蕴和当代价值,提炼江南文化的精神标识和文化精髓,提升江南文化的凝聚力和影响力。
不止是地域,
江南是一座精神家园
“世间何物是江南?”这是明末清初文学家吴梅村的诗句,也是讨论江南文脉的前提和基础。今天,江南是包括上海、江苏、浙江和安徽在内,基本与长三角重合的广大区域,但是江南从来不止是一个地理概念,她更是一个文化符号,无论身在何处,江南都是很多中国人的内心向往和精神家园。
水是“最江南”的物象。“江南文化在发展中有四座高峰,六朝时以金陵为中心,宋元时以杭州为中心,明清时以苏州为中心,近现代以上海为龙头,是古典中国的江南与现代西方文明的结晶,然而殊相一法,江南最易让人想到的就是水,水乡几乎是江南的另一个代名词。”华东师范大学图书馆馆长胡晓明说,水的性质与江南文化有相通之处,如水很柔和但能穿石,江南人既温和文雅又血性刚强;水滋养万物也会泛滥成灾,江南既适宜人居又滋生过骄奢淫逸,他说:“我们常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江南有一种‘水德’。”
诗性是“最江南”的意象。上海交通大学城市科学研究院院长刘士林认为,中国传统文化是礼乐文化,“礼”的代表是齐鲁文化,强调伦理,“乐”的代表是江南文化,有强烈的审美性。“江南文化在本质上是一种诗性文化,代表了中国区域文化在审美和艺术上的最高水准,是中国本土最符合马克思‘人的全面发展’和‘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的思想文化谱系,对于促进长三角社会、文化和精神生态的保护建设具有重大战略资源价值。”他认为,江南文化是长三角共同的传统文化资源,也是一个在中国乃至世界文化体系中拥有良好口碑和无穷魅力的小传统,有利于在中国建设一个传统文化复兴的示范。
书香是“最江南”的品位。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图书馆馆长程章灿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江南的美好生活离不开书香。江南人特别爱书,世世代代读书、藏书、抄书、写书、刻书和印书,是中国出版业最发达的地方。如今,江苏正在编制历史上规模最大的《江苏文库》,由他主持的文献编将占到总量的约1/3,在论坛上公布的《江苏文库》第二批成果,共推出182册,“典籍聚江苏、文脉传中国”的传统将在当代发扬光大。
开放包容的精神内核为江南注入了澎湃的演进动力。从“梅里建都”江南文化起源,到“永嘉南渡”“运河漕运”“赵宋南迁”,中华文明多次在江南休养生息、深度融合;从近代中国“开眼看世界”,到民族工商业发祥、苏南模式兴起、浦东开发开放,在一次次历史变迁的浪潮中,江南文化吸纳南北文明、中外文明,始终引领时代潮流、推动社会进步,也为今天长三角一体化的交流合作提供了精神引领。
不止是历史,
江南焕发着当代价值
文化的认同是更深沉、更基础的认同,文化的融合是更有生命力、更具紧密性的融合。在长三角一体化上升为国家战略之后,江南文化的历史辉煌如何在新时代续写?江南文化在新时代会给长三角带来什么?
著名经济学家、东南大学资深教授华生表示,在中国城市化的过程中,长三角地区的一体化率先发展可以为中国社会在21世纪的经济、政治、文化转型提供模板和启示。江南文脉绵绵不绝、根深枝茂,又是得近现代文明风气之先的宝地。在总体上如何传承其精神、发展其精华、繁荣其支脉,在席卷而来的工业社会、城市社会、信息社会以及未来的智能社会中继续独树一帜,再现璀璨辉煌,更是江南人的时代使命和担当。
不管是历史还是当下,江南都与人们的美好生活密不可分。复旦大学历史学系教授戴鞍钢表示,江南文化繁盛得益于优越的自然条件,今天长三角整体建设生态文明,可以增加区域群众福祉;经济发达起来后,更丰富的精神生活可以提升人的幸福指数,而江南文化有滋养心灵的传统;江南和江南文脉构成了诗意栖居地,在今天的长三角一体化中振兴江南文脉,有利于中华文明的复兴,提升人们的文化自信和自豪感。
在论坛的举办地无锡,江南文化也为城市发展提供着源源不断的滋养和动力。这里是富庶江南,经济总量位居全国大中城市前列,城乡居民人均收入位居全国城市前列;这里是美丽江南,运河水弄堂、太湖佳绝处,呈现出一幅幅园林烟波、垂柳画桥、小楼水榭的旖旎风光;这里是人文江南,一代代名人大家群星璀璨、光耀古今,文化遗产得到保护传承、创新发展;这里是工商江南,神威太湖之光超级计算机、“蛟龙”号深海探测船等大国重器,以及物联网、集成电路等战略性新兴产业,汇奏了这座百年工商名城新时代产业强市的奋进强音。
在“尚德江南”分论坛上,沪苏浙皖一市三省共同发出《创建长三角全国文明城市群无锡倡议》,努力让文明成为长三角城市群的突出标识和鲜明气质。在长三角江南文化研究学术共同体建设工作圆桌会上,沪苏浙皖社科联和学术界代表达成共识,将共建长三角三省一市江南文化研究学术共同体,为长三角高质量一体化发展提供强大的文化动力和理论支撑。以文化引领经济社会发展已成为长三角地区的全面共识和现实路径。
不止是独特,
江南正融入人类命运共同体
极具地域特色的江南文化,不仅一直书写着中华文明中绚丽的篇章,而且要以更开放自信的姿态参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论坛的高端对话环节,伦敦国王学院中国研究院原院长、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姚新中表示,文化多元性是一种现实存在,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一个理想愿景,这中间需要经历三个阶段,先是和而不同,做到共存;然后是相互影响,倡导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最后是互鉴共融,相互成就,做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在全球化背景下,江南文脉如何既保持特色又彰显全球价值,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莫斯科国立大学教授、俄罗斯哲学学会第一副主席亚历山大N丘莫科夫20年间来中国30余次,他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江南是中国最富裕和活跃的地区之一,了解江南文化,才能了解长三角进而了解全中国如何既很好融入全球化又保持自身的文化点。”他表示,“全球化是由西方开启并主导的,但是今天的全球化并不意味着西方化,而是应该保留不同文化的特色,因为那是人们身份认同的来源。”那么,在全球化中,又该如何保持文化特色?丘莫科夫认为有三个核心要素,首先是独特的语言,其次是生活方式和因之而产生的民俗,最后就是信仰和价值观,这是一个地区的人们不能离别的精神家园。
对于江南文脉的传承和创新,香港中文大学讲座教授黄勇特别强调“开放”两个字。他说,江南有很多特色,但在全球化背景下特别重要的一点就是对外的开放性,每一种文化都不是独立生长的,而是通过与其他文化交流融合,以海纳百川的形式发展壮大,要保存和发展江南的特色,就要特别重视开放性,时代的洪流自然会冲刷一种文化,那些宝贵的东西将更加闪亮,被全世界看到,而不适应时代的东西将被历史的浪花淹没。
“虽然中文水平不高,但为了推动江南文脉的国际化,我还是用中文演讲。”韩国伦理学会会长、韩国交通大学教授洪勇的开场白情真意切。他说,人们曾普遍担心全球化导致文化同质化、文化特色泯灭,但是包括韩国在内的亚洲四小龙,以及世界各地的发展,证明了全球化反而会增强对本土文化、民族文化还有地域文化的认同感,这一切也在中国发生。事实上,全球多元文化共同发展也推动着江南文化这类地域文化的传承创新,让它适应时代的变化。他提醒说:“文化自觉的重点不在于强调地域文化的独特性,而在于确立地域文化的主题性,以参与多元性世界文化蓝图的建构。”
离开故乡40年的无锡人,清华大学中文系教授沈卫荣感慨,自己20年在国外,曾一度迷失了精神家园,直到有一天看到旧金山的夜色,突然想起江南农村的景色也很美。“我们强调文化多元和世界大同的时候,最有意义的是把自己的文化做好,让别人喜爱和接受,对江南文化如此,对其他文化也是。”他说,“我在欧洲时读过一位历史学家的话,他说只觉得自己故乡很甜美的人,仍然是稚嫩的菜鸟;把世界所有地方都当成家乡,这个人很强大;但只有把整个世界都看成异乡,这个人才是完美的。最后这句话的意思是超脱个人好恶,用理智的眼光看世界。今天,我们也应该用世界眼光看江南,找到它在全球化当中的坐标,像百川归海一样共同建构人类命运共同体。”
记者 王宏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