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太仓樊村泾元代遗址考古现场，东侧是龙泉窑仓储遗存，地面上仍密密麻麻地铺着青色的碎瓷片，西侧是密集的房屋基址、河道、驳岸等遗迹现象，8日，考古队执行领队张志清指着这1.3万平方米的发掘现场说：“发掘表明，当年这里曾是元代大型瓷器仓储及贸易集散地，印证了太仓港在元代被称为‘天下第一码头’的事实。”

 

 

　　一

　　2年发掘出土青瓷150吨

　　龙泉青瓷，是此次发掘的关键词。站在进入发掘尾声的开阔遗址上，可以想见此前在房屋基址上、河道内、灰坑里、路基下……到处是密密麻麻的青瓷碎片是何种壮观的场面。经过2年的考古发掘，出土的青瓷遗物达到150吨，这是龙泉窑址考古之外规模最大的一次龙泉青瓷考古发现。

　　此外，这也是全国惟一能与港口相对应的仓储遗址，元代漕粮海运和明初郑和下西洋的出海口刘家港，距此地仅仅20公里左右，因此樊村泾元代遗址考古发掘受到全国文博界的高度关注，并入选 2016年中国重要考古发现。

 

 

　　张志清告诉记者，2016年1月，樊泾河北延沟通工程开挖河道取土时，发现大量瓷片堆积，随后苏州市考古所和太仓博物馆组成联合考古队进场，至2017年12月，发现房屋基址、道路、河道等各类遗迹430余处，遗物绝大多数是龙泉青瓷，器形有碗、盘、炉、瓶、高足杯、灯等40余类，其中有两件碗底有“至元四年”（公元1338年）字款，根据出土文物的器型和上面的文字判断，遗址年代以元代中晚期为主，延续至明初。

　　发现的瓷器中，95%上以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很多成撂的碗、盘等连烧制时使用的垫饼都没有去除，这种大批量、同一窑口、未使用过的瓷器汇聚于此的唯一目的即是作为商品贩卖。

 

　　浙江省博物馆研究员沈琼华表示，上世纪70年代韩国西南部海域发现了一艘中国元代沉船，新安沉船的打捞轰动了世界，很多文物现在就陈列在首尔的韩国国立中央博物馆。新安沉船中出水的龙纹盘、奁式香炉、凤尾尊、荷叶盖罐等器物，在樊村泾元代遗址同样有出土，且器形、纹样基本一致，无疑证明了本次考古发现的瓷器有相当一部分是销往日本、韩国等国的外销瓷。有专家甚至推测太仓可能是新安沉船的出发地。

　　近年来太仓陆续发现元明以来海运仓遗址、万丰半泾沉船、盐铁塘海船舵杆以及郑和下西洋随从周闻墓志铭等，均是与海运有关的遗存或遗迹。就在元旦前，樊村泾出土文物中的294件（组）文物亮相浙江省博物馆，举办“大元仓——太仓樊村泾遗址出土文物展”，为期一个月的“回乡”特展是此次考古成果的首次公开亮相。

　　二

　　见证太仓元代

　　作为海丝重镇繁盛一时

　　元代国运较短，因此元代建筑类遗址保存较少，而樊村泾已探明的遗址范围约3万平方米，不仅规模庞大，而且仓储区、生活区、道路与河道分布有序，表明这里作过认真的布局规划。太仓曾经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此次发现进一步证明了太仓在元代作为“天下第一码头”的辉煌历史。

 

　　苏州市考古研究所所长张照根告诉记者，三国时期，吴国就在太仓屯粮，但太仓最繁荣的时期在元代，与唐宋和明清漕粮只走大运河不同，元代曾经开创了漕粮海运路线，航线的起点就在太仓，当年太仓港千樯林立，物资成山，外通高丽、琉球、日本等国，号称“六国码头”，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

　　元至正二年（1342）太仓设立了庆元等处市舶分司，庆元就是今天的宁波，设立市舶分司大致相当于今天设立分海关。正是在那个时期太仓城被修筑起来，而樊村泾遗址就坐落于太仓城东门以内，瓷器在这里集中并再分配后，经致和塘、古樊村泾、半泾等水系汇入浏河（娄江），到20公里外的外港刘家港，转销至世界各地，如此长的纵深可想而知太仓港的运输规模是多么巨大。

 

　　考古发掘中，一个现象引起了专家们的关注，那就是大量的瓷器损坏很严重，成片成片地铺在地上，仓储地有明显的被破坏痕迹，那么当年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呢？

　　张照根所长认为，最大的可能与元末战乱有关，当时除方国珍等海盗的掠夺外，张士诚与方国珍还展开了一场针对刘家港的争夺战，在元至正十四年（1356），张士诚遣史文炳屠戮太仓，大火形成的烟尘直冲天空，太仓城化作一片瓦砾。此外，张士诚为了防御海盗，曾经填塞河道以屏蔽海潮，太仓码头从此再无贩海之利，樊村泾元代遗址所发现的瓷器仓储及码头、港口再无使用价值，最终湮没成一处地下遗址。河道中的木桩间被填上了密密麻麻的瓷片，也许就是张士诚填河的遗迹之一。

　　三

　　一条规划中道路

　　凸显文保“道路之争”

　　正因为樊村泾元代遗址如此重要，国家文物局副局长宋新潮在现场考察时建议太仓：“将已发现的海运遗迹点串联起来，注重太仓元、明两代特色海运贸易文化的发掘，对接国家‘一带一路’倡议。”

　　太仓当地也迅速修改了规划，将樊泾河北延工程改线，并让出安置房片区的一部分，拟对东部发掘区和西发掘区的核心区进行回填保护，并在遗址所处区域建设遗址公园、遗址博物馆和配套历史文化街区，希望在做好保护的同时彰显地方文化底蕴。

 

 

　　然而一条规划中的道路，却让文物专家们心中很不踏实。在记者看到的规划图上，这条道路叫东港路，南北向贯穿遗址，把遗址切割为东西两块，并且穿越了西部核心区约1/5的面积。

　　江苏省考古研究所所长林留根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从保护的角度来说，我认为这条路不该修，因为它会破坏遗址的完整性。樊村泾元代遗址布局严整，仓储遗存及房屋基址、道路、河道、作坊等是一个整体，失去完整性其文物价值就会大打折扣。同时这里是海上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可以为当地留下一处世界级的文化遗产，我们就更要保护其原真性、完整性。因此之前在樊村泾元代遗址考古项目验收时，专家组的最终意见是遗址立即申报省级文保单位，并进而申报国家级文保单位，但是如果修路计划不改，可能申报成功时，遗址已经不完整了。”

 

 

　　在他看来，比讨论修路问题更重要的，是确立合理的程序和议事步骤。对樊村泾元代遗址来说，应当先论证如何保护，做好保护规划，划定保护范围和建设控制地带，在这个大框架的约束下，一方面实施科学保护，一方面讨论展示和建设。

　　他说：“我们现在不缺建设也不缺钱，但是珍贵的文化遗产既稀缺又不可再生，走一条什么样的‘文保道路’，是今天要思考的问题，如果总是在工程已经确定的前提下再讨论是否保护、保护多少，那么当工程建设与文物保护发生冲突的时候，就很难做到考古先行、保护先行。”交汇点记者 王宏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