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新华日报 | 王强:从报童到排字工到记者
2018年到了,我82岁了。回顾往昔,令人欣慰的是,这一生和《新华日报》这一具有光荣传统的党报,结下了不解之缘。
1949年3月,中国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横渡长江,南京解放。当年,父亲失业,为了挣钱贴补家用,13岁的我辍学当报童,走街穿巷,叫卖《新华日报》。刚解放时,南京出版的《新华日报》报馆,设在中山路原《中央日报》旧址,印报车间在沿街一幢4层楼的地下室。
发行是这样:当天印好的报纸,由发行人员托举上来,从敞开的天窗上,计数送到批报人手中,批报大爷露天作业,支个架子,搭块面板批报。我从大爷手上,一手交钱,一手取报。依稀记得报纸10元一份,卖一份报可赚2元。刚开始,中学生的我爱面子,脸胀得通红,嘴里也挤不出吆喊声,后来在老报贩的鼓励下,壮壮胆,终于喊出:“卖报!卖报!快看《新华日报》!”
我卖报的门槛越来越精。每天一大早批好报,大步流星向人多的公交车站、路边早点摊挤去卖报,还在叫卖时玩噱头:“快看油墨未干刚出版的《新华日报》!”“快看中国人民解放军挺进大西南!”这一招很灵验,行人纷纷拥上来,争着买报纸。我每天批报从20份增加到50份,天天卖个精光。卖完报,满头大汗的我回到家,把钱塞到母亲手里,母亲心疼地一把将我搂在怀里说:“好孩子,这么点大就能挣钱贴补家用,有出息。”
做梦也没想到,天大的喜事从天而降。1951年3月,我卖报时偶然发现报眼上刊登一则报社印刷厂的招工广告,不知有多开心。第二天卖完报,急匆匆赶去报名。到现场一看,顿时心凉半截,只招13名工人,可前来应征的人黑鸦鸦一大片,少说也有三四百。没想到经过两轮笔试、一次口试,我的名字居然出现在录取的大红榜上。
记得口试那天,主考官问我:“你为什么要报考《新华日报》当工人?”我不假思索地答道:“我要做一个像保尔柯察金那样的布尔什维克。”主考官摸摸我的头,笑着说:“这小鬼行。”一锤定音。后来一打听,他是印刷厂副厂长朱联生,南下老干部。朱厂长哪里知道,我这个社会青年还是对外开放的《新华日报》社会服务处阅览室的常客,刚刚从这里借阅完苏联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口试的回答,我是二道贩子,现贩现卖!1951年6月考进新华日报印刷厂,1952年加入新民主主义青年团,5年后加入中国共产党,圆了我成为一名布尔什维克的梦想,那一年,我21岁。
那时,印刷技术比较落后,尤其是排字车间,排字、拼版、打样,全是手工操作。我当排字工,每天晚7点上班,左手托着手盘,手指夹着稿件,右手从字架上数不清的小格格内拣字,在字架前,一站一个通宵。遇上新华社有重大新闻,电讯稿发得迟,我们经常通宵抢排,下班时,太阳挂在天上,好高好高。为了快、好、优、省完成任务,经理部和工厂开展爱国主义劳动竞赛活动,我两次被评为先进生产者,奖状至今还珍藏着。“有饭吃,有工做,有书看,心满意足!”上完夜班,回到集体宿舍,蒙头大睡,醒来,草草吃午饭,忙着到省级机关业余学校学习。当年校长是梅可华,教师是袁兴业。学期终了,我的油印成绩单上填写着:语文88分、化数99分、历史94分,政治97分……平均94分,跨入优等生行列呐!
于是喜事再度降临。1960年7月末,我被破格调到编辑部工业组当助编。可我自个儿掂量,正规学历仅初中一年级水平,又未跨进大学门槛,怎么能当党报编辑呢?但在许多老报人手把手热心帮助下,我逐步入了门。开始编一二百字的简讯,后又分工主编“工厂、车间、小组”专栏。我来自工厂,对工人通讯员特别有感情,沟通十分顺畅,组织他们为专栏写稿,都得到全力支持。调到编辑部一个多月后,领导为了培养我,派我到常州钢铁厂蹲点锻炼、采访、写稿。我每天深入炼钢转炉车间推矿石、运钢渣,清扫从注模倒出来的钢锭、黑砂。常州市委书记卢春中也在厂里蹲点,我随行采访,和炼钢工人同吃同住同劳动,晚上几十人挤在工棚大通铺里,吃工人食堂,穿炼钢工人被烫得满是窟洞、脏兮兮的工作服。收工后,打盆水抹抹澡,便蹲伏在床边写新闻,完稿后搭公交车进城,到《新华日报》常州记者站驻地,请老记者张照修改。这期间,发表了五六篇新闻报道,受到报社老同志的鼓励、称赞。一个多月后返回报社,负责主编新推出的各地见闻专栏。在编辑“扬州见闻”“苏州见闻”“无锡见闻”上,每期都坚持图文并茂,所发短消息,具有新、短、快的特点,颇受读者欢迎,因贴近群众,也得到一些省报同行的夸赞。一时间,此专栏成为《新华日报》名牌“产品”之一。在纪念建国十周年华诞时,我又采写了通讯《燕子矶畔风物新》,报道过去的荒芜之地,经过10年建设,一下涌现出南京有线电厂新厂区、南京化工厂、南京光学仪器厂等数十家颇具规模的厂矿企业,旧貌换新颜。
1979年11月,下放仪征10个年头的我,落实政策,调回报社重操旧业,分配到城市组,分工交通、城建方面的宣传报道。随着改革开放逐步深入,这方面的喜讯不断传来,令人振奋。1981年11月1日,南京—香港首条航线开通,我报道了香港港龙号大型客机首飞南京,这是南京与境外通航的首条航线,意义非凡。最让我自豪的是,我承担了当时国内楼层最高、设施最现代的高档大酒店金陵饭店项目全过程追踪报道。这是改革开放后,利用借贷外汇,自主施工建设、经营管理,被国际旅游业誉为中国酒店的“皇冠”令国人瞩目的项目。37层的金陵饭店,位于最繁华的南京新街口,比上海国际饭店还高出13层,高110.75米,建筑面积近6万平方米,由塔楼、裙楼和6层垂直车库组成。第36层还设有我国第一座被称为“王旋宫”的旋转餐厅,每小时旋转一周。塔楼顶上,有直径19米圆形直升机停机坪。金陵饭店1980年3月17日开工建设,1983年5月2日竣工交付使用,接待了一批批国外政要,和港、澳、台观光客。英国前首相卡拉汉入住后十分满意,他留言:“贵店的各项设施,是我们在中国住过的酒店中最好的。”
加快成长的步伐,是我最大的心愿。1993年在《新华日报》《解放日报》《文江报》《新民晚报》等9家新闻单位举办的深度报道竞赛中,我采写的《高利润、高费率推动商品房价格扶摇直上,缺房困难户望屋兴叹》荣获一等奖。亲历报社在改革开放后,大步跨越腾飞的历程,作为老报人,我备感自豪、欣喜。1949年4月,南京《新华日报》首任社长石西民,以军代表身份来到南京新街口中山路39号,将《中央日报》报馆改成新诞生的南京《新华日报》社址。
《新华日报》员工,在这儿一落脚,就是40个年头。1989年,在管家桥65号兴建11层办公加工厂的综合大厦。2011年,组建了新华报业集团,拆旧楼、盖新厦,新建52层大楼,高187米,总建筑面积87000平方米,在全国报业系统的楼宇中,坐上头把交椅。短短的几年内,在南京河西新城核心区,迅速崛起由三座大楼组成的综合传媒广场,建筑总面积13万平方米,1号楼高156米,是集团大型新闻中心, 2号楼是一座现代化标准的业务经营场所。从解放初期一张南京《新华日报》起步,如今已成为报网端融合的现代化传媒集团。我的新华,我的家,光辉报坛叫‘新华’。武汉重庆到南京,家风承传灿若霞。肩扛道义闯关山,笔起宏图照天下。三更灯火X青丝,五更鸡鸣捋白发。岁月难忘,情怀难舍啊,我们梦里都是你,我的新华,我的家。可爱的家。这是已退休的副总编辑杨步才填词的歌曲。我这个王老头,“破锣嗓子破锣音,唱起歌来吓死人“,但也斗胆报名参加离、退休干部组建的合唱团,在杨老师兼总指挥的指挥捧下,放声歌唱。2017年迎春联欢会上,我这个老报童,在合唱团唱罢《我的新华我的家》后,挎着卖报邮包,手举《新华日报》高喊:“卖报!卖报!请买《新华日报》!”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来,为了《新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