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普通话讲不好,不晓得你们能不能听懂。”记者找到中天科技集团董事长薛济萍时,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向记者表示歉意。

　　一头短发,身板硬朗,精神矍铄,衣着朴素得像邻家大伯。很难想象,就是这位年近七旬的老人,乘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将一家濒临倒闭的乡镇砖瓦厂,传奇般地打造成电信、电力、新能源“三足鼎立”的高新技术企业集团,集团拥有70家子公司、1.4万名员工,4款主营产品成为“国际单打冠军”,营业收入突破440亿元,跻身中国500强。

　　“只有跟别人不同,才能走得出去”

　　中天科技已是南通规模最大的制造企业,但它的本部却不好找。从南通市区沿225省道向北60多公里,穿过如东县河口镇,再按路牌指示拐几个弯才能到——既不靠高速、港口、铁路,也远离县城。

　　“交通闭塞,逼着我们走差异化道路,只有跟别人不同,才能走得出去。”1980年,不足30岁的薛济萍临危受命担任乡办砖瓦厂厂长。

　　一块砖怎样做出不同?薛济萍发现,当时砖瓦厂大都用“砖头夹子”搬运砖块,极易损坏棱角,就带领工人戴上手套徒手搬运,就连平时晒砖坯,也是一块一块翻动。不断改进工艺让“河口砖”声名鹊起,1988年被国家农林渔业部评为“部优产品”,想买“河口砖”必须先付钱,再凭收据等货。有一年,年产值不过三四百万元的砖瓦厂收到的订货款就超过1000万元。

　　砖瓦厂最红火的时候,薛济萍嗅到危机:“每年县里开工业表彰大会,坐在前面的,都是机械、电子、纺织、化工行业,最后才是我们这些一身泥灰的人,当时我就觉得这不应该是最后的出路。”

　　烧窑有“窑变”,砖瓦厂能不能“窑变”成一个让人另眼相看的光鲜企业呢?

　　说干就干,薛济萍奔赴上海电缆研究所和我国最早研制光缆的国家电子工业部第23研究所,了解光缆行业的发展现状与前景后,果断决定进军光缆通信行业。

　　不久后,河口砖瓦厂的大烟囱在爆破声中轰然倒下,新生的中天科技摸着石头过河,开启转型历程。

　　乘着邓小平南方谈话的东风,在信息产业大发展的浪潮中,中天科技如日中天,迅速壮大。然而,一场危机也在企业的爆发式增长中酝酿。

　　中天科技通信产品检测中心门前,至今竖着的“质耻碑”记录了事情的经过。

　　1998年3月3日行业抽检,通报中天层绞式光缆渗水试验不合格。对于视质量为生命的薛济萍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他连续4天在《人民邮电报》刊登通告,主动承认这一批次产品有问题,向客户真诚致歉,并郑重承诺:凡是中天发出去的问题产品,统统无偿更换新产品,而且问题产品不收回。此外还将每年3月3日定为“质耻日”,对质量瑕疵实行“零容忍”,开启中天科技以产品质量为核心、以生产设备智能化为目标的新纪元。

　　“走差异化道路,不仅要质量过硬,更要贴近客户。”薛济萍说,中天科技一些研究所的科技首席专家也是市场营销专家,确保销售与研发无缝对接。在马来西亚,中天科技了解到光缆易被松鼠等动物破坏,成功开发防啮齿类动物撕咬光缆。

　　坚持“与别人不同”,中天科技从中国偏僻小镇的田埂上走到世界舞台的中央。经过国家有关部委鉴定,有14个产品达到国际领先水平,69个产品达国际先进水平,先后设立6个海外营销中心和58个办事处,产品远销全球147个国家和地区。

　　“光靠埋头吃苦不行,必须学会创新攀高”

　　11月底,中天科技作为牵头单位承担的又一项国家重点研发计划——“全海深水密接插件产品化技术研究及示范应用”启动。截至目前,中天科技已承担4项“十二五”国家863计划,6项“十三五”国家重点研发项目,570项国家、省、市级科技创新项目,拥有220多个国家重点新产品和高新技术产品,多项核心产品填补国内空白、实现进口替代。

　　20多年前,薛济萍拍板上马光缆项目时,砖瓦厂里整天与泥土打交道的工人大多一脸茫然,不少人冷嘲热讽,“一帮农民还搞高科技,今天上马,明天就得下马”。

　　“我的确懂得不多,但是可以学!”薛济萍上世纪50年代出生在薛港河边一个贫寒家庭,尽管他好学上进,但受时代限制,不得不在高中毕业后回乡务农,“为了解光通信行业,我一方面买书自学,另一方面经常请专家讲课,不懂就问。我能把专家理论的东西和在实践中理解的东西很好地结合在一起,几次重要的产品鉴定会以及企业宣传片中关于产品的描述,都是我写的。”

　　“企业发展靠什么?我们以前常说艰苦奋斗。这是对的。我们这一代人,不就是比较勤俭、比较勤奋么。但中天要真正如日中天,光靠埋头吃苦不行,必须学会创新攀高。”

　　提升企业创新能力,薛济萍从爱惜人才开始。中天装备电缆有限公司总经理陆如泉至今记得,20多年前,他从东南大学机械系毕业来到中天科技工作,推开人才公寓的门发现,薛济萍已自掏腰包为他买了崭新被褥,正帮他铺床——“一股暖流一下子涌上心头,我感觉自己找对了家门!”

　　拿下光纤预制棒,是中天科技创新路上的关键一战。光纤预制棒被誉为光通信产业“皇冠上的明珠”,占据产业链70%的价值。直到本世纪头十年,我国光纤预制棒近八成还依靠进口。“去日本学习,不仅代表中天,更代表中国。不懂就问,不会就学,虚心求教,苦心求学,务求学成!”2008年,中天科技8名员工被薛济萍送往日本学习预制棒生产技术,中天精密材料公司总经理沈一春博士至今记得临行前董事长的嘱托。

　　归国后,中天精密材料在消化吸收日本技术的基础上,将每年销售收入的10%投入研发,先后实施新品研发和技改项目158项,历经5次迭代,开发多项原创性工艺技术,生产效率达到原日本工艺的3倍,成为国内唯一拥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独资开发与生产光纤预制棒全套产品(包括芯棒、外包)的企业,仅今年前三季度,就产生近20亿元的销售收入、近9亿元的利润、3亿元的税收。

　　植入创新基因,让昔日的乡村砖瓦厂成长为全国乃至全球知名的高新技术企业集团。如今,中天科技已建立国家级企业技术中心、博士后科研工作站、企业院士工作站等十多个省级以上技术创新平台,创立国内第一家光电传输研究院,并与中科院苏州纳米所、中科院物理研究所等6家国家级研究所建立合作创新平台,与清华大学、上海交大、浙江大学等15所国内重点大学建立产学研合作关系。

　　“对国家和社会,要多一些担当”

　　2018年6月8日,第10个“世界海洋日”。国家海洋局在浙江舟山举行的颁奖盛典上,薛济萍荣膺“中国海洋年度十大人物”桂冠。捧着沉甸甸的奖杯,他深情感言,“我是在黄海边长大的,从小对大海有着深厚的感情。现在,能为海洋强国做点事,这是我们的荣幸,把海缆产品做得更好是我们的责任!”

　　创业路上风风雨雨近40年,薛济萍依旧步履匆匆,“中天走到今天,得益于改革开放的好时代。把企业做好,这是我们的一份责任。如果企业萎缩了,对政府的贡献少了,职工和周边老百姓的收入少了,没法交代。对国家和社会,我们要多一些担当”。

　　在中天科技的发展历程中,不乏与外国企业进行各种合作,但每一次合作,薛济萍都坚守一条铁律:“中天品牌不能丢。中天制造,必定是中国制造。”无论对方开出多诱人的条件,在合作中都不能丧失控股权和决策权。曾有外国知名企业主动联系中天科技,希望开展合作,但商标不能出现中天字样,被薛济萍直接拒绝,“我成立中天,就是要做中国品牌,堂堂正正地在世界争得一席之地”。

　　早在2004年,中天科技就组织编写民营企业社会责任报告,承诺把履行社会责任融入到企业所有战略之中。因为光缆包装需要消耗一定的木材,中天科技连续多年实施“万亩绿化工程”,每年到海堤上租地造林。近几年,中天科技还先后两次与河口镇政府签署《环境保护协议》,捐款1200万元协助政府改善环境。

　　响应“一带一路”倡议,中天科技积极在全球配置经济空间,实现高质量发展,矢志打造百年中天、世界品牌。目前,集团已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建立5家工厂,销售网络覆盖沿线65个国家中的61个,“一带一路”销售额占国际销售总额的比重超七成。薛济萍说:“你看世界上的一些大企业家,办企业是为了社会、为了人类,我们中国的企业家难道就没有这样的大胸怀、大境界?我们就是要向世人证明:中国人能行!”

　　记者 陈明 徐超 贲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