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如果一个人并不是出于生理的饥饿,而只是为了进食来缓解情绪,那么这是一种情绪化饮食。心理学家Doreen Virtue说过:“人们对食物的需求就如同对爱、关系的需求一样”。本案例中的露露在内心深处渴望关系,但是过往的成长经历却让她感觉“关系”是一种负担、是一种否定自我的存在,甚至有时还会吞噬她的自我,对她来说这样的“关系”是有“毒”的,所以她在渴望得到关系和远离关系之间纠结,她的这种内心冲突无法通过正常合理的方式进行疏通,强烈的情绪被深埋心底,于是每当生活中出现了令人不适的情绪时,身体便成了情绪宣泄的唯一途径,暴饮暴食成为了她调节情绪的方式。
一、 信息描述
大一开学初,露露主动来到咨询室寻求帮助,穿着一身深色衣服的她看上去十分憔悴,在咨询师提供了保密协定后,露露才放心地告诉咨询师她的秘密——为了通过减肥让自己变得漂亮,她其实已经有长达两年时间的不正常饮食习惯,她总是一个人悄悄地躲在角落里狂吃然后进行催吐,从刚开始的刻意为之到现在的无法控制,她的精神已经处在崩溃边缘,现在的她每天经历着暴食和催吐的行为,有的时候一天一次,有的时候一天数次,最重要的是,每次吐完露露并没有感到轻松愉快,而是产生了更强烈地失望、内疚和自我嫌弃的感觉,这样的行为不仅让她的喉咙和胃部感到不适,也浪费了她大量地时间、金钱,从而影响了她正常的社交和学习效率。虽然露露积极主动地担任着班级的学生干部、成绩也很优秀,但这些都是她为了博得他人好感勉强自己去做的事情,她内心深处仍然认为自己很差劲,她非常担心自己在他人眼前的一举一动不够好,所以她要求自己在老师同学们面前尽可能地表现完美,和同学们相处时她表现得开朗大方、不拘小节,而事实上,她戴着虚伪沉重的面具,这种维持人际关系的方式消耗着她大量的精力,让人感觉非常疲累。因此,每当她独处无聊的时候、当她担心自我表现不佳的时候、当她感到被要求勉强做某件事情的时候,她就会实施这种与食物“搏斗”的行为,现在的她每天只能进食少量的蔬菜和水果,但是她真的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她希望能够变得跟正常人一样心安理得的接受每一顿食物,真正开心地过好每一天。
二、 因素分析
(一) 个体生理因素
露露身高165,身材匀称,穿衣整洁,但是穿衣风格较为沉闷,整个人看上去无精打采的。她长期节食、间断性的高强度运动,但是体重仍然维持在正常合理地水平,经过就医检查,未发现明显的器质性病变,露露的自知力完整,求助欲望强烈,不存在幻听、妄想等精神病性症状。目前露露的主要问题是食欲上存在着强烈的矛盾冲突,身体有局部器官不适,对正常的学习和社交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影响。
(二) 家庭环境因素
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无论是农村还是城市都出现了父母和孩子长期不在一起的情况,因长期缺乏父母关爱和教育,极易造成大学生安全感低,内向敏感,害怕社交等问题。作为独生子女的露露,父母为了生计很早就在外打工,她从小一个人与祖父母生活在一起,不知父母的关爱为何滋味,因此在安全感的建立方面是缺失的。年幼时,露露再一次经历了与重要他人分离的痛苦,她突然被接去与父母团聚,离开了熟悉的祖父母,来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这给本就紧张的亲子关系带来了更大的挑战,双方在相处磨合期间产生了许多的矛盾,例如,露露记得父亲曾在某次辅导其作业时拿皮鞭抽打辱骂她,而母亲却在一旁冷漠地看着,这样的体验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中,不仅破坏了本就淡薄的亲子关系,也让露露的安全感荡然无存。
和谐融洽的家庭氛围是培养一个人心理健康和健全性格的重要基础,在消极的家庭氛围中成长的孩子,情绪的表达往往是不通畅的,这也不利于良好的人际关系模式的形成,容易产生低自我价值感、自我意识模糊等问题。露露的父亲性格粗暴、固执,母亲是个爱面子、严格的人,父母两人都不擅长表达自己对孩子的爱和肯定,无意间伤害了孩子的自我价值感,导致露露逐渐开始自我封闭、长期压抑自我的情感和想法。露露表示父亲在生活中只知道关心她的学习,总是将其单科成绩与班级的最高分相比,这是导致露露自卑、自我价值感低的主要原因。此外,父母常常不尊重露露的个人意愿替她做决定,父母专制的教养风格让露露形成了不愿自我表达、过分在意他人的看法的性格特质,母亲更是常常露露的表达个人理想的时候当着亲朋好友的面否定、嘲笑她,她曾多次尝试与父母沟通自己的感受,却被父母理解为“记仇”,这些失败的沟通体验让露露不再愿意表达自己,习惯性的压抑自己的情绪和想法,戴着虚假的面具与父母和周围的人进行交往。
(三) 心理性格因素
露露的性格内向、自卑,人际关系较为敏感,自我价值感低,自我接纳度低,缺乏客观全面的自我意识。具体表现为她十分在意他人的评价,与人相处时顾虑较多,总是担心自己犯错。虽然她在班级各项表现良好,但是她仍然自我否定,习惯性的寻找自我缺点、忽视自我的优点。自我价值感低,她努力学习并把学习成绩当作唯一的自我价值感来源。在生活中,露露与父母长期缺乏有效的沟通,生活中与他人关系疏离,不愿意建立亲密关系,从不寻求他人的帮助,害怕自己成为他人的麻烦,害怕表达自己的观点,情绪长期的压抑、得不到合理有效的调节和宣泄。
三、 处理流程
(一) 无条件积极关注、提供安全接纳的谈话氛围,建立稳固的咨访关系
对于内向、敏感的来访者,咨询师在与露露的工作中反复强调保密原则,通过无条件积极关注、为其提供了一个安全接纳的空间,帮助露露放下警惕,逐步展露自己内心的秘密。本案例中,咨询早期的工作是安抚露露的情绪、建立信任感,鼓励她将压抑的情绪进行表达,在与露露的交谈中,咨询师提供了大量的支持性帮助,用温和尊重的态度,鼓励她在交流过程中勇敢的表达自己的想法,使露露感受到关心和理解,并认识到自己内心的想法并不会被他人评价和厌烦。此外,了解露露的症状和其背后的故事也是咨询的核心部分,这有利于咨询师了解症状产生的原因,从而帮助她更好的理解自己情绪化的饮食行为,缓解其内疚和自责情绪。
(二) 及时转介,启动联动的危机干预流程,全面保障其人身安全
心理转介作为心理咨询工作中重要的一部分,可以及时让来访者得到有效的帮助,以免延误治疗时机。本案例中的露露在进食方面存在比较大的困难,众所周知,进食障碍严重者可致死亡,虽然她的体重目前并没有明显的下降,但是考虑到她每日的有效进食已经无法保障其正常的活动所需,存在一定的人身安全的隐患,因此,咨询师强烈建议露露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在接受药物治疗的前提下继续心理咨询,咨询师也在其精神科医生的指导下为露露提供帮助。此外,作为学校的心理教师,咨询师在获取露露的同意后,遵循心理咨询伦理守则的要求,对咨询进行了有限度的解密,并通过辅导员约谈了其父母,从而全方面地保障露露的人身安全。
(三) 认知调整,理解情绪化饮食背后的原因,有意识地停止失调的饮食行为
露露表示,很多时候她明明不饿,却还是暴饮暴食到胃胀,她对高糖、高油、高热量的食物有非同寻常的渴望和欲求,每次吃完她能获得短暂的轻松感,可是马上便感觉愧疚、自责,于是她就会采取主动催吐的行为,让自己好受一些。然而,她的一系列进食和呕吐的行为,只能短暂的给她带来了一些快感,更多的是无尽的自责、沮丧和羞愧的感觉。
心理学认为,食物天生具有抚慰人们压力、紧张、焦虑等消极情绪的作用,这是因为血糖的上升会促进血清素和多巴胺的分泌,给人们带来短暂的快感,但是根本的情绪困扰却无法解决,还会给身体带来负担,从而进一步令人产生愧疚感,周而复始,成为一种恶性循环。咨询师尝试让露露明白情绪化饮食背后的真正的原因,从而让她意识到,她与食物之间的爱恨纠葛并不是她目前真正的问题,情绪的释放和压抑才是她需要面对的。
露露最初开始节食行为是为了减重,起初也有一定的效果,但是时间久了以后,体重并没有明显的变化了。在数次深入的交谈后,咨询师与露露探讨了节食对身体的伤害、并通过介绍科学减重的原理,使其了解体重停止变化的原因,从而让其从根本上放弃节食的行为。
(四) 情绪觉察,寻找替代性的情绪宣泄方式;重塑自信,建立长效工作机制
让露露觉察到自己的消极情绪,认识到自己情绪化的饮食行为与被压抑的情绪间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从而在每次产生冲动的饮食行为之时,有意识地寻找替代性的情绪宣泄方式,比如写日记、慢跑、听音乐、画画等,或者尝试与信任的人交谈、哭泣等。力量型的运动或温和寻求安慰的举动,都可以和吃东西一样给自己带来短暂的情绪释放的作用。
无论是为了变美从而节食减重,亦或是为了拿奖学金从而努力学习工作,她都是在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好,从而被他人接纳。露露在与人交往时总是刻意保持距离,表面上是担心麻烦他人,但实质上是担心自己不够好会被他人拒绝,自卑的心理让她无意识地选择了主动的自我封闭,让自己的情感与他人的情感间产生了深深的鸿沟。为了提升露露的自信心,咨询师充分与露露探讨自我价值感的来源、建立健全自我评价的方式,帮助露露全面客观的认识自己,不再将自我价值感依附于他人的评价之上,拥有独立清晰的自我意识,从根本上悦纳自己。
四、 教育建议
(一) 多角度理解“美”的定义,欣赏属于自己的“美”
在以瘦为美的全球化潮流趋势之下,少女们纷纷通过减重来追求完美的外表,部分少女在瘦身的路上走向了极端——厌食症、暴食症、进食障碍等词汇逐渐出现在了大众的视野中,大学的心理咨询室中也出现了不少因情绪化饮食而前来求助的大学生们。合理适当的减肥的确可以促进身体的各项机能灵活运转,有益于身心健康,而有些人却是为了成为他人心目中的完美形象不断地在改变自己。追求美、欣赏美是人的基本需要之一,然而当美的定义掌握在了他人手中,那么自我价值感便成了他人的施舍之物。帮助大学生们悦纳自我,多角度欣赏自己的有点,找寻到属于自己“最美”的一面。
(二) 建立全面客观的自我评价体系,寻找稳定的自我价值感来源
身体是心灵的表达,食物更是关系和爱的象征。作为咨询师,充分理解每一个饮食失调的来访者背后的原因,帮助他们找到情绪失调与饮食间的关系,建立全新的情绪释放模式,鼓励情绪表达,让原本禁锢的内心能量开始自由的流动,从而在根本上减少人们把食物当成安慰或缓解精神压力的方式,此外,建立全面客观的自我评价体系,寻找稳定的自我价值感来源,重塑自我意识,是建立长效工作机制的有效方法。
(三) 提升咨询师的专业素养,确保提供有效的帮助
吃是为了解决饿的问题,但是有的时候吃东西却成了人们解决情绪的方法。本案例中的露露就是一个典型的代表,笔者在精神科医生的指导下,通过长程的心理咨询工作帮助其认知调整、情绪觉察和行为替代,鼓励她重塑自信心,学会合理有效的情绪调节方式,从而真正地达到减少暴饮暴食和催吐行为的目的。需要补充的是,暴食症或厌食症严重者会面临生命风险,咨询师自身需要不断提升自身专业素质,确保能在第一时间发现具有严重饮食障碍的来访者,及时转介从而让来访者得到专业的帮助,以免延误治疗时机。
案例点评
所选案例具有代表性,案例分析结构完整,逻辑清晰,事实清楚,分析到位。本案例反映的是大学生因情绪化导致的饮食失调问题,案例中的露露在渴望得到关系和远离关系之间纠结,这种内心冲突无法通过正常合理的方式进行疏通,强烈的情绪被深埋心底,从而错误的采用暴饮暴食的方式来调节和宣泄情绪。作者从个体生理因素、家庭环境因素和心理性格因素三个方面对露露这种行为进行归因溯源,对露露进行认知调整,有意识地停止失调的饮食行为,帮助其寻找替代性的情绪宣泄方式,重塑自信,取得了良好效果。最后,根据这一案例工作,作者提出了有针对性的、行之有效的教育建议,具有示范和推广意义。